王老怪沒有說出口的話,穆軒岚自然也是知道的,畢竟他的人沒有撤離過那裡。哪怕在他答應了楚風後,他也并沒有照做。
又是一年春來去。
這一年皇上的身體變得很不好,儲君自然而然的接過了治理國家的事情。
政務繁忙,不過對于穆軒岚來說,他卻覺得惬意。畢竟,忙起來就沒空想到遠在天邊,陰陽相隔的那個人。
在千千忌日的沒幾天,南梁朝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天海朝的國王再度入京朝拜,企圖獲得庇佑。
經過之前的事情,穆軒岚又怎麼會拒絕他?
早在他們入京前,就已經安置好了所有的接待計劃,一切都是按最高規格置辦的。
可沒成想,在京都外為他們接風洗塵時,穆軒岚卻看到了一個故人。
“草民晏信,拜見儲君殿下。”
晏信拱手行禮,不等他回應,便自顧自的介紹起身邊的天海朝國王。
“殿下真是客氣了!如此陣仗真是讓我惶恐,我早早打聽過。這位晏公子非常了解天朝的風土人情,所以便帶他一同參拜。”
一年時間,晏信的經商天賦完全顯露,他已經成了天海朝數一數二的商人。
可促成兩朝聯政,卻跟晏信沒有一點關系。
“我隻是一介草民,不配見你們殿下。”
晏信拿這個借口,搪塞來邀請他與穆軒岚一聚的人。
元德甚是為難。
本來跟晏信再度見面時,他就覺得難為情,畢竟當初是他和殿下欺瞞在先。
雖然這不是他們真相大白後的第一次見面,可第一次見面,他們也沒機會說什麼。當晚晏信帶着千千的遺體就走了,根本沒來得及說什麼。
這第二次見面,晏信壓抑已久的情緒還是忍不住表露出來。
守在墳前,他的心中隻有懊悔,懊悔自己不應該走,他就應該在那裡一直保護她。
當初他明白千千的心意,她喜歡穆軒岚,可誰知後來那家夥傷她至深。若早知如此,他絕對不會放手。
懷着這股怨氣,晏信就是不願意去見他。
元德請不來人,便隻能回去複命。
“本王今天還非得跟他喝上這頓酒。”
穆軒岚正準備起身往府外走,結果就看到門前的來人,不是晏信又是誰?
他擡手阻止仆人阻擋他,直到那人氣勢洶洶的走到他面前,元德緊張地往前邁了一步。
“思來想去,我是該來,不知殿下肯不肯賞臉給頓飯吃。”
時過境遷,兩個人的心境都變了很多。
來之前,晏信心中的怒火仍舊無法平息,他想自己要來好好斥責他一番。
可看到穆軒岚憔悴又凝重的面龐時,晏信卻突然放下了執念。看來,這兩年他的日子也不好過。
美酒佳肴,山珍海味,饒是不懂天家禮數的晏信也知道,這頓飯極盡奢華,恐怕不是耐克該有的規格。
看着他盯着桌上的餐食發呆,穆軒岚就開口調笑他。
“難不成是你山珍海味吃夠了,嫌這些不新鮮?”
晏信看了他一眼,緊繃的表情也終于放松下來,仿佛回到了曾經同吃同住的日子。
“莫要調笑我這個,我隻是震驚于殿下竟然如此大的手筆,當初跟我們雲遊天下的日子,你算是受苦了吧。”
說起調笑,兩個人都不遑多讓。
放在之前,元德會覺得,在殿下面前提起曾經的事情會讓殿下難過。
可現在他知道,這些事情過去了又沒過去。
過去了是面子上過去了,哪怕有人再提這個殿下也不會大動肝火;沒過去,是殿下心裡沒過去,他不會告訴别人,但元德看得明白。
就像現如今,元德突然發現他們兩個人都是這個狀态。或許也不是他的發現,而是所有人包括他自己,也都是這麼處理她離世之事的。
三個人同坐,一同暢飲。夜宴過半,每個人都喝到微醺。
這時,晏信才完全敞開心扉,将心中的抱怨說了出來。
“你真的不仗義,聽王老怪說,千千明明釀了一批酒,你怎麼就獨自珍藏起來?連招待我的時候也不肯拿出一瓶。”
穆軒岚眼神晦暗,就連嘴角的笑容也僵硬了兩分,沉默片刻後,他才有些遺憾的開口。
“往日我一直舍不得喝,不管誰來,哪怕是王老怪,我都不會拿出來。每每當我覺得人生無趣,想與她共赴黃泉的時候,我再拿出來飲兩口。”
晏信臉上的表情也愣了一刹,千千離世的悲傷仍然籠罩着他們,更籠罩着那個深愛着他的穆軒岚。
雖然酒醉的他腦袋昏昏沉沉,在這一瞬間卻讓他想起,自己不跟穆軒岚發飙的原因——她會舍不得。
再一眨眼,又是一年春去東來。
皇上終究還是沒能挺過那年大雪,一如三年前未曾見過當年漫天飛雪的秦千千一樣。
比起操辦祭奠大典,新皇上位的第一件事,便是下令拆除了,清風酒樓那似有若無的封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