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公作美,是個難得的豔陽天。
日光躲過亭檐,斜斜落在阮箋雲身上,照得肩背暖洋洋一片。
她心底卻止不住地發寒。
今日鬥茶所用器具茶水,都是由個人一一備好,旁人不會有近身的機會。
是誰,在她的水裡動了手腳?
阮箋雲心思急轉,手上也停了動作。
若是此時喊停,證據不足,恐怕也無法證明有人陷害自己。
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再拿這水泡茶,不然便必輸無疑。
當務之急,是想辦法找到新的水源……
“九弟媳,你怎麼停了?”
一道聲音,霎時将所有人目光都拉到阮箋雲身上。
說話的不是别人,正是裴元嘉。
她目光有意無意落在阮箋雲執着的水瓶上,豔麗的嘴唇上揚,露出一個燦燦的笑容。
“如此刻意拖延,莫非是打算叫我們幾個都等你不成?”
此言一出,周遭頓時響起竊竊私語。
鬥茶對時間要求極高,最好是在泡好後立刻入口,不然放得久了,空氣裡的雜質糅進茶水,便會壞了味道。
裴元嘉此言,潛意思便是阮箋雲心思不正,想以陰招取勝。
竊語傳入耳中,裴元嘉笑容愈發擴大。
阮箋雲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低低地吐出一口氣,一言不發。
裴元斓此時也看了過來,蹙眉正欲開口,忽聽得遠遠傳來一道尖細嗓音。
“皇上駕到——”
衆人一驚,頓時朝着來人方向躬身行禮,齊聲道:“拜見陛下(父皇)。”
“都起來吧,”成帝和顔悅色地擡擡手,轉眸看向裴元斓,“父皇可曾擾了你的雅宴啊?”
裴元斓站起身,笑笑道:“父皇說笑,此宴有父皇在,才算不枉了這許多好茶。”
幾人又寒暄了幾句,方才邁入亭中。
阮箋雲方才一直垂着頭,此時擡頭越過成帝,猝不及防撞進一雙玉石般的黑沉眸子。
眸子的主人朝她略彎了彎眼睛,笑意如春水暈開,像是一個久違的問候。
好久不見。
阮箋雲怔怔站在原地,望着那人随成帝走向前的背影,心底忽生酸澀。
他怎麼來了。
京城那麼多人,偏偏她最不想在他面前丢臉。
她這廂徒然站着,忽聽旁邊響起一道低沉的聲音。
“想必這位便是九弟媳吧。”
名字被點到,阮箋雲下意識轉頭看去,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張與裴則毓三分相似的臉。
五官英挺,鳳目威嚴。
彩線紋蟒自他衣角盤旋而上,栩栩如生。
阮箋雲當即反應過來,斂眉見禮道:“見過太子殿下。”
她微一皺眉,莫名覺得這道聲音有些熟悉。
“你的風寒,可好些了?”
裴則桓目光略過她臉上面紗,忽得開口道。
阮箋雲動作一頓,心中疑窦陡生。
他怎麼知道自己感染了風寒?
“勞殿下惦念,已好得差不多了。”
她仍維持着見禮的姿勢,隻垂首答道。
等了片刻,所幸裴則桓沒再多問,足音逐漸遠去。
阮箋雲終于擡首,也回到了自己原先的位置上。
應當是皇後知曉,于是太子也順便知道了吧。
她呼出口氣,不再多想。
裴則毓此時已落座于成帝身側,望見裴則桓和阮箋雲一前一後進來的身影,眯了眯眼。
裴則桓方才就在自己身側,怎麼進來時反而落後幾步?
“你們進行到哪了?不必管朕,接着做就是。”
成帝大手一揮,聚精會神地盯着亭中央。
鬥茶的幾人都已歸位,都應道“是”。
阮箋雲跪坐下後,掃視一周,目光忽得一凝,出聲道:“小心!”
裴元嘉正在燒水燙盞,聽到聲音下意識擡頭。
下一秒,左邊肩頭便濕了半邊。
變故陡生,周遭霎時一片嘩然。
裴元嘉仍維持着端盞的姿勢,沒有反應過來。
直到左肩滴下水珠,才楞楞回神,随即勃然大怒。
“你這野丫頭是瘋了不成?!”
她重重将茶盞砸在案上,氣沖沖走過來,高高揚起手——
“元嘉!”
成帝出聲喝止道,目光沉沉。
她當着衆人面前如此失儀,哪還有半分公主的樣子?
“父皇!”
明明受了委屈卻反被呵斥,裴元嘉頓時紅了一雙眼,轉而撲倒在成帝膝前。
“那刁婦欺侮我至此!求父皇為兒臣做主!”
成帝目光轉而落在阮箋雲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