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底暗暗發笑,恐怕阮貴妃今日是白費功夫了。
待衆秀女就座,阮貴妃當即叫人傳膳。
宮中的吃食向來是精緻豐富,更遑論這裡是皇帝寵妃的宮殿,禦膳房的奇珍美食如流水一般源源不斷地送來。
然而一衆交口贊歎中,阮箋雲口中緩緩咀嚼着一道炙鹿肉,甚至覺得還不如那日裴則毓做的時蔬好吃。
她咽下口中鹿肉,無聲歎了口氣。
真想念裴則毓煮的那鍋粥。
也不知他怎麼煮的,明明是同樣的碧梗米,她回府後也嘗試做過,卻總是無法複刻出與那夜一樣的味道。
不知待裴則毓回府了,還有沒有機會再喝到。
意識到自己在想些什麼,阮箋雲一怔,随即失笑。
她怎麼敢的?竟要裴則毓堂堂一個皇子為自己洗手作羹湯。
“咦,這是什麼湯?”
身旁忽地傳來方若淳好奇的聲音。
“回郡主,這是西域一種特異果實熬煮的湯,有美容養顔,嫩滑肌膚之效,娘娘特地命廚房呈給您的。”宮人畢恭畢敬地回道。
阮箋雲循聲望去,盯着那湯看了片刻,忍不住微一皺眉。
若她沒看錯的話,這不是阮貴妃所說的那種“美容養顔果”。
她曾在一本西域遊記中讀到過,那種果實煮成的湯是乳白的,并非眼前這盅的莓果色。
而煮出來是莓果色的,恰恰是與它外形極其相似的佛茹忒果。
兩種果子功效上沒什麼不同,口感也相似,唯一的區别在于,佛茹忒果與魚肉混食,則會誘發人催情。
若她沒記錯,方才方若淳的案上,擺了一碟牡丹魚片。
念及此,阮箋雲出聲道:“阿淳妹妹。”
方若淳聞聲回頭,見是她,有些不高興地撅起嘴:“什麼事?”
阮箋雲指了指她面前的那盅湯,笑着道:“無事,就是提醒你一下,接下來還有糕點,可千萬别喝湯喝飽了。”
她沒有證據,宮中也鮮少有人見過這種果實,此時若貿然說個“催情”的名頭出來,隻怕傳出去,阮貴妃不會輕易放過她。
索性說個借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方若淳本來已經七八分飽,并不想喝這盅顔色詭異的湯了。
但阮箋雲出言勸阻,她一身反骨當即就立了起來:“我偏要喝!告訴你,别以為你嫁給了毓哥哥,就能一并管起我來了!”
阮箋雲心底苦笑一聲。
這熊孩子。
一計不成,她傾身附到方若淳耳畔,輕聲道:“剛剛,我看見有飛蠅掉進去啦。”
這一招可管用多了,方若淳當即臉色一變,立刻面帶嫌惡地将那盅湯推得遠遠的,近乎推到許令窈那一側的桌案上了。
見她總算願意放棄那湯,阮箋雲才放下心來,淺笑着坐了回去。
正巧底下有秀女同她搭話,她便轉了目光,不再關注方若淳那邊的事。
許令窈才從裴則逸那邊收回目光,不到一頓飯的功夫,她已被裴則逸發現“悄悄”偷看了他兩次,此時正紅着一張小臉佯裝羞澀。
掩飾般地想要繼續品嘗桌上的佳肴,恰好看見手邊有一盅湯,便一小匙一小匙地啜飲起來。
方若淳方才在發呆,此時無聊了想提前離席,回頭卻發現許令窈正在喝她推開的那一盅湯,當即低低抽氣了一聲。
“許姐姐,這湯裡剛剛飛進了蠅子!”
許令窈楞了一瞬,随即俏臉一白,捂着胸口近乎要嘔出來。
“我陪你去漱口吧,”方若淳提議,“正好我倦了,你陪我悄悄從後門溜走。”
許令窈此時哪還能聽進去她說的什麼,隻知道能去漱口,便忙不疊地點頭。
兩人離席的身影沒躲過裴則逸的眼睛,他随即吩咐侍從:“我去換身衣服,你不必跟來。”
阮貴妃坐在最上首,将底下的動作盡收眼底。
見那盅玫紅色的湯裡飄着一根湯匙,方若淳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再一看兒子即将離去的身影,豔麗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隐秘的笑。
—
許令窈漱口出來,見方若淳還未更完衣,便獨自一人往庭院裡去。
回去?做夢!
目的未達成,她若回去,等待自己的就隻有無盡的深淵。
想到這裡,她握緊了腰上的荷包,攔下路邊的一個小宮女,柔聲道:“敢問姑姑,六殿下的寝殿在何處?他在席上落下了玉佩,我去還給他。”
小宮女年歲不大,在宮中過慣了任人欺淩的日子,還是頭一次聽人和顔悅色地喚她“姑姑”,頓時眉開眼笑道:“前面左轉,不如我替姑娘送去吧?”
許令窈笑着婉拒了她的好意,轉身朝前走去。
不多久便到了殿門口,她透過窗棂望了一眼,瞧見裡面華貴逼人,是男子寝宮的陳設。
回頭深深地望了一眼,轉而從荷包中取了一粒東西,含在舌下,随即毅然決然地推開了寝宮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