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衆人都吃的差不多了,阮箋雲也跟着放下銀箸。
惠陽郡主既離席,她也沒有再繼續待下去的理由,正準備尋個借口向阮貴妃告辭,卻見一個侍女悄悄走過去,附在阮貴妃耳邊說了些什麼。
也不知說了些什麼,阮貴妃豔麗的唇角略一上揚,眼中顯見地露出喜色。
她随即揮退侍女,清了清嗓子。
待衆人的目光集中到她身上,和顔悅色開口道:“庭院中的芍藥開得正好,不知諸位可願随本宮一道觀賞一番?”
衆秀女都鮮少到宮裡來,更有不少人是頭一次進到皇城,阮貴妃此話正好合了她們的心意,自然無不應允,欣然前往。
沒尋到開口的機會,阮箋雲歎了口氣,瞧着已經浩浩蕩蕩往園中去的一大群人,無奈隻得跟上。
她落後于隊伍最末,漫不經心地邊走邊瞧。
阮貴妃偏愛豔色,所植花木也多為明亮華貴的品種,有些甚至來自屬國進貢,陛下對其的寵愛可見一斑。
然而在阮箋雲看來,此園美則美矣,但與裴元斓的園子相比,卻過于秾豔,失了幾分雅緻。
秀女們卻不曾見過這般密集的花林,自是一邊觀賞一邊驚歎,不自覺随着阮貴妃的腳步越走越深。
漸入深園,阮貴妃不經意般回頭一掃,略有些驚訝:“咦,郡主哪去了?”
“你們誰可曾見到惠陽郡主?”
秀女們面面相觑,紛紛搖了搖頭。
眼前場景在阮貴妃意料之中,她唇角略微上揚,正打算發動衆人去尋方若淳,忽聽背後響起一道聲音。
“阮娘娘,我在這兒呢!”
方若淳笑嘻嘻地從花叢中跳了出來,兩手各捏了一束花,白軟的頰邊甚至還沾了星點泥漬。
阮貴妃面上霎時褪盡血色。
她整個人一動不動,仍維持着背對方若淳的姿勢,宛若一尊石塑。
衆人見她面色不對,紛紛上前,有些甚至還着急地遣自侍女去找太醫。
阮箋雲則是眯了眯眼,穩穩立于人群最末,靜觀其變。
方若淳也察覺出異樣,繞到阮貴妃面前,擔憂地揮了揮手:“阮娘娘?”
阮貴妃瞳仁微微一動,緊緊盯着方若淳的臉,朱紅唇瓣蒼白如紙,兀自顫抖着。
許久,才艱難地吐出一句話:“……你,你怎麼在這兒?”
方若淳被她問得雲裡霧裡,下意識将手背到背後:“我、我見阮娘娘院子裡的花好看,所以去摘了幾朵……”
方若淳内心忐忑極了。
她知道阮貴妃最愛惜容華宮的花,但是興緻上來,便不顧宮人勸阻摘了,隻打算事後向阮貴妃撒撒嬌,賠個罪便是了。
不曾想,自己竟把阮娘娘氣成這樣。
當下便有了決斷,悄悄向侍女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去搬成帝的救兵。
阮貴妃此時神思恍惚,身形搖搖欲墜,完全沒注意到方若淳的小動作。
她隻是忽然驚醒般睜大眼,随即朝着衆人勉強扯出一個笑,顫聲道:“今日選秀就到這裡吧……金珠,送秀女們出宮。”
選秀驟然喊停,衆人一時怔忡,左右相看,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驚異。
六皇子隻短暫地露了個面,怎麼就結束了?
若是已經選出了六皇子妃,怎也不曾當衆宣布?
有膽大的秀女出聲道:“娘娘,六皇子他……”
聽人提到“六皇子”,阮貴妃臉色更白了幾分,厲聲道:“金珠!”
金珠會意,立刻作勢要引衆人往外走。
方若淳見勢不妙,立刻大聲道:“阮娘娘,你可見到過許家二姐姐嗎?”
阮貴妃聽到這個名字,一時沒反應過來。
待想起方若淳口中的“許二”是誰時,心下“咯噔”一聲。
許家那個娼妓生的也不見了?
她死死咬着後槽牙,硬邦邦道:“不曾,許是她自己先走了。”
阮箋雲側身讓秀女們先行,聞言若有所思地瞥了阮貴妃一眼。
方若淳要的就是這個答案,當即道:“不可能!許姐姐最是守規矩,定是還在這園子裡某處!”
她刻意拖延時間,隻盼成帝能快些到,将自己解救出去。
她可不想像阮箋雲一樣承受阮貴妃的怒火!
見阮貴妃把頭撇向一邊,便回頭朝衆人央求:“諸位姐姐,可否幫我尋下許家姐姐?”
那邊貴妃趕客,這邊郡主要求。
衆人正猶豫之際,忽聽一道弱弱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敢問郡主,那位許二姑娘,今日穿的可是粉色衣衫?”
“她往六皇子寝宮方向……”
那小宮女“去”字還含在口中,臉上忽地挨了重重一掌。
這一掌的力氣極大,她被扇得頭都偏向了一邊,當即吐出一口混着碎牙的血。
衆目睽睽之下,阮貴妃緩緩收回手,臉上是陰雲密布的冷漠:“胡言亂語,掌嘴。”
“六皇子身份尊貴,許姑娘亦是官家小姐,二人清譽,怎容你這賤婢污蔑!”
内心隐隐的預料成為現實,她暗自咬牙,心中憤恨。
恨自己動手慢了一步,最終還是叫這賤人把逸兒扯了進來。
見此情形,方若淳臉紅一陣白一陣的,郡主脾氣忽得也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