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箋雲一噎,内心掙紮了一番,最終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你要的太多,我有些受不住……”
越說到後面,聲音越小。
她原有些奇怪的好勝心,兀自倔強着不肯開口,好似在這些地方先一步認輸,便矮了那人一頭似的。
然而經了昨夜一遭,再是天大的好勝心也被磨得消失殆盡了。
再不服軟,她都怕自己英年早逝。
阮箋雲說完良久,身後之人才不緊不慢地從鼻腔裡“嗯”了一聲。
這下輪到阮箋雲摸不着頭腦了。
這個“嗯”是什麼意思,他同意分房了?
便試探着開口道:“那,我等會讓青霭将你的被褥拿去書……”
“急什麼,”身後之人打斷她,環在她腰間的手臂緊了緊,“沒答應分房。”
“以後每晚隻一次,不鬧你了。”
阮箋雲聞言頓時搖頭。
開玩笑,即便每晚一次,也夠她受的了。
見她搖頭,裴則毓便問:“卿卿意下如何?”
阮箋雲想了想,認真同他商量道:“每周三次,可好?”
這個頻率應當剛好,既不傷身,還能讓裴則毓不至于素着。
裴則毓道:“四次。”
“休沐日那夜,再加一次。”
本朝素設休沐,每逢七日休沐一天,翌日不必上值,官員可自行在家休息。
阮箋雲仍有些猶豫,正要再同他讨價還價,便聽身後那人道:“你若不同意,便還是照着以前的慣例好了。”
說罷,原本擱在她腰上的手還頗具威脅意義地向下探去。
阮箋雲忙抓住那隻作亂的大手,被迫妥協:“那就四次,四次很好。”
她低着頭,是以沒看見背後裴則毓聞言唇角翹起,意味不明地眯了眯眼。
她這時還不知道,自己今夜會為方才的應允遭受些什麼。
商量妥當了,裴則毓便伸手将挂在床頭的外衫取過來,披在她肩上:“走吧,去用膳。”
午膳依然是熟悉的風味,菜一入口,阮箋雲便愉悅地彎起了眼睛。
明明是常見的菜式,但由裴則毓親手做來,味道便總有些特别之處。
既叫人食欲大開,卻又不至暴食,以至飯後脾胃脹痛。
阮箋雲今日醒得晚,用過午膳也不覺困倦,于是便與裴則毓一道在園中散步消食。
下午則是照例窩在窗下那張榻上,無言地默默翻書,偶有感觸,便随心交流一番,即便意見相左,碰撞之後亦是神思酣暢,彼此都覺得大有裨益。
晚上,經過裴則毓的明确授意,便躺在院中唯一一張躺椅上納涼,聽阮箋雲講她兒時的趣事。
裴則毓鮮少開口,更多時候,是目光柔和地望着懷中人笑吟吟的臉,通過她的話去拼湊出一個小女孩的童年。
她和外祖,感情是極深厚的。
自阮箋雲記事以來,便不曾對父母有過印象。
在看到鄰裡街坊父母與孩子親昵的相處時,也不是沒有心生豔羨,跑去詢問外祖,自己的父母在何處、是什麼樣子。
但無一例外,平日裡随和寬容的小老頭,聞言後卻是陷入深深沉默,良久,才疲憊道:“你長大後便明白了。”
于是年幼的她,心中便種下了一顆種子。
有朝一日,自己長大了,就能找到父母、了解父母了。
然而甯州并非外祖隻手遮天,縱然他老人家再是三緘其口,阮箋雲也能隐約從街坊鄰裡的閑話中拼湊出一二。
她漸漸長大,也逐漸能接受母親已然病故的事實。
因着從未有過印象,知曉此事時,也不覺十分悲痛,内心隻是有股揮之不去的惆怅。
似乎單方面與一個人約定好,長大之後要相見,然而卻被告知那人爽約了一般。
至于父親,更是遠在千裡之外的京城。
她從未想過離開外祖,便也歇了心思,不再好奇。
直到那一夜,她誤打誤撞之下,看到了那封從京城寄來的信。
信的内容短而簡約,隻是一些問他外祖老人家身體是否安康、胃口好不好,精神可還矍铄一類的話,言語瑣碎,如親人之間的問候。
信的末尾問了一句,可願意讓箋娘去京城,回到她父親的身邊?
落款是婿,阮玄。
外祖知道她看到之後,把自己關在書房中一日一夜,翌日方才開門走了出來。
把阮箋雲叫到身邊,問她想不想去。
如同火星落進油井,曾經那些潛藏的渴望,經此一事,一發不可收拾。
怕觸及外祖傷痛,這麼多年來,阮箋雲從未在他面前主動提及母親。
可有朝一日,忽然有個擺在眼前的機會,可以讓素來隻是一個符号的身份化為現實。
從隻能在夢裡跌跌撞撞追逐遠去的背影,到可以真正觸及她的性格、喜好、事迹以及人生。
阮箋雲抿緊唇瓣,良久才道:“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