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鬧得太大,黃注唯恐太子将事情查出,這才一不作二不休,在沿途設了刺客伏擊,意欲将吳廷金和太子均滅口,以保自身前程。
裴則逸講完,殿中一時十分寂靜,落針可聞。
成帝不着痕迹地瞟了眼裴則毓。
老六今日這一遭,可謂是将裴則毓這半年來忙碌的一切化為烏有。
到頭來,功勞還是歸在他自己身上。
但見裴則毓神色平靜依舊,不見絲毫被搶功的忿意,心中反倒升起一抹欣慰。
喜怒不形于色,倒是個沉得住氣的。
他擡起眼,看着裴則逸,道:“你怎麼知道的?”
成帝音色平平,聽不出喜怒,叫裴則逸心裡沒來由地一沉。
所幸他早有準備,立刻便道:“西南此案在朝中矚目,太子皇兄安危有礙,兒臣也想替父皇分憂,這才擅自留心。”
“黃注乃當初舉薦吳廷金之人,且又是兒臣母家一旁支的姑婿,兒臣便起了疑心,順藤摸瓜。”
“後機緣巧合之下,截獲了一封那黃注與吳廷金往來信件的殘片,又抓了黃府一下人,逼問此人,才供出二人間一直以來的聯系。”
裴則逸彙報完,藏在袖中的手不由緊握成拳。
其實他也不知,成帝會不會信他今日這番“大義滅親”的說辭。
但已經沒有辦法了。
若是讓黃注繼續活着,或者當真讓裴則毓查到了些什麼……
裴則逸眼底閃過一絲狠辣。
壁虎尚知斷尾求生,他乃堂堂皇子,怎可能坐以待斃?
隻可惜,沒真的讓裴則桓死在路上。
不然,以他的身份,儲君之位,如探囊取物,不過遲早罷了。
他垂着頭,所以不知成帝投向他的目光裡,蘊含了一絲深意。
“起來吧。”
裴則逸心下頓時一松。
但他仍維持着原先的姿勢,一動不動:“兒臣越俎代庖,懇請父皇責罰。”
成帝聲音淡淡:“你偵破了太子遇刺一案,是大功臣,朕還沒賞你,又有何可罰?”
裴則逸聞言,頭低得更深:“兒臣不敢。”
但到底是盧進保有眼色,上前将裴則逸扶了起來,在裴則毓身旁坐下。
“那黃注隻是一小小侍郎,怎會有但瞞天過海,刺殺儲君?”
“依你之見——”
成帝目光幽深:“他上面,可還是有人授意啊?”
裴則逸僵直着身體,垂頭道:“兒臣不知。”
“罷了。”
成帝移開目光,吩咐道:“派人将黃注收歸刑部,朕親自來審。”
說罷,有些疲憊地揮了揮手:“朕累了,你們都下去吧。”
兩人領命,起身應是。
随着裴則毓和裴則桓先後退出去,禦書房重歸寂靜。
成帝一人坐在寬大的龍椅之上,目光盯着角落,晦暗不明。
良久,才喚道:“盧進保。”
年邁的老太監應聲進來:“奴才在。”
成帝的眉心皺成了一個“川”字,威嚴的臉上竟顯出顯而易見的疲态。
他閉着眼,淡淡吩咐道:“讓上官堯來見我。”
—
禦書房外。
裴則逸叫住眼前的人:“站住。”
裴則毓充耳不聞,腳下步伐不停,依舊不急不緩地朝前走着。
這個舉動一下子就激怒了裴則逸。
他幾步上前,扳住了裴則毓的一側肩膀,咬着牙道:
“你他爹聾了?我讓你站住!”
裴則毓這才駐足。
他淡淡回眸,眼底如一汪平靜深潭。
“六皇兄有何事?”
裴則逸眯了眯眼,壓着怒意道:
“父皇今日叫你來,是為何事?”
他還不知道裴則毓掌握了多少,萬一吳廷金那個蠢貨有證據還未來得及銷毀,被眼前人找到了,那才是大大的不利。
裴則毓勾了勾唇角,看向他,眼神中帶着些微憐憫。
“六皇兄當真想知道?”
裴則逸不知他這樣的眼神是什麼意思,隻是天然地感受到煩躁,不耐煩道:“自然。”
“既如此……”裴則毓語調刻意低了下來,勾得裴則逸不由自主伸長耳朵,想要聽個清楚。
“那皇兄便去尋父皇吧,毓無可奉告。”
說罷眼也不眨,繼續朝前走去。
裴則逸愣了一瞬,方才反應過來,怒氣霎時達到峰值。
“你敢耍本皇子?”
他快速繞步到他身前,擋住了裴則毓去路,又雙手抱臂,上下打量了一番。
随即,嗤笑一聲。
“看來是父皇一時青眼,倒叫你看不清自己了。”
面上雖是笑着,但那份笑容叫人看來卻是猙獰無比,口氣中更是不加掩飾的惡意。
“你以為,你那個賤人娘死了,你就不再是個雜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