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臘月二十五,整個長安年味兒更足了起來,段知微成日蹲在食肆裡整治饋春盤、屠蘇酒,忙得腳底生風,時不時要被腳底的花盆絆一下。
話說那日自袁府回來以後,段知微向衆人說明了情況,段大娘實在氣不過,氣勢洶洶就跑去花肆找那肆主算賬,肆主倒是态度很好的立時道了歉,還送了一車的窖花表達了歉意。
于是段大娘帶着一車五彩缤紛斜着春意的小桃、郁李、迎春昂首挺胸地回來時,就連街坊鄰居都出來圍觀。
隻是天實在寒冷,這些窖花不能擺在後院裡吹冷風,隻能全部擺在了有溫暖火盆的前廳。
前廳滿目是香色鮮濃的花色,倒成了段家食肆的一種特色,段知微趁機推出各色花草茶,什麼碧玉桃花養顔茶、臘梅花香茶......惹得食客眼花缭亂。
廣告打得也很不錯,以臘梅甘露做底,收集桃枝上的雪水,風雅有有趣,吸引了不少長安仕女與才子前來飲茶。
唯一的缺點就是花太多了,導緻忙碌的段知微總被水仙的花盆絆一下,要不就是被迎春的枝條勾一下衣裳。
再說到屠蘇酒,段知微本以為隻是一種名為“屠蘇”的酒,直接去酒肆買便是,卻被段大娘告知,此酒需用絹囊封裝上各位中藥,在井水中泡上一宿,第二日打出一碗泡過中藥的井水與酒混合。
這才能稱為屠蘇酒。聽聞此酒在除夕晚上暖暖煮上一壺飲下,有祛風散邪、延年益壽的功效。
因此即便藥肆的桔梗、桂心、防風等藥材價格蹭蹭上漲,段知微也少不得為了全家人的健康咬牙買上一包。
饋春盤、年盤之類的便好整治多了,佐不過是些韭菜、雲苔的春日時蔬,貴重些的則是豚蹄、青魚和果品,這玩意兒說複雜也不複雜,就是略顯繁瑣,許多長安人家不高興自己在家弄,全靠在食肆訂購,前一個月便有食客到段家食肆要求預訂豚蹄,據說此物象征着來年“多走動”,十分适合送給親友。
火房後院中各色風魚腌肉差不多已經備好,一壇壇瓦罐裡則碼着蒜冬瓜、腌鹽韭并各種鲊類。
想起上回袁慎己送來的一大塊鹿肉,也拿出來準備整治,段知微從未吃過這種鹿肉,生怕有如羊肉般的膻味兒,因此這回選擇了煙熏。
她在後院特意騰空了一間小庫房,把鹿肉懸挂梁間,地上用白松枝兒加上些落葉苔藓點燃,慢慢用煙氣熏蒸。
做法不複雜,就是花費的時間極長,因着有火,為了安全還離不得人,食肆幾人輪流站在庫房前等着,導緻那段每個人身上都帶着微微的松木煙熏氣。
熏了半日,最後段知微覺着到了火候,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下将那門一開,濃郁的肉香夾雜着煙味一下子蹿了出來。
在本朝,鹿肉很受歡迎,無奈大部分農家沒條件養,全靠獵戶打獵而後進城賣,因此價格各外昂貴。再加上段知微第一次熏鹿肉就很成功。
這鹿肉表面是漂亮的棕紅色,散發濃郁的肉香和煙熏氣,勾的食客心癢癢的。于是煙熏鹿肉剛被段知微端着走到前廳時,便有食客上前打聽,要出高價買。
段知微拿刀先分了一大塊給自家食肆留着,另一塊留給袁慎己,剩下的一下午便賣空了。
這鹿肉緊實有嚼勁,煙熏口感風味醇厚,很是好吃,就酒也很好,因此連帶着一大壇新豐酒也跟着賣光了,還有食客來的晚了,頗為遺憾地問段知微,這鹿肉是否還會售賣。
段知微隻得說自己也不确定。
“那得看袁慎己什麼時候再去冬獵了。”她成就感滿滿,愉快地想。
臘月二十七八,坊市間仍有商販把小路擠得滿滿當當,各色南北年貨鋪滿幾條街,色鮮果熟食,紙馬香燭紅通通的一片極是熱鬧。
段大娘往年都是一個人寡居在通義坊的小店裡自己守歲,今時終于有了一群人一起過年,樂得不知怎生是好,總覺得有什麼準備的不充分的,于是老是去坊間打轉。
一會兒去紙馬香燭肆多屯些紙糊元寶,一會兒又拿着食肆的刀去請匠人磨一磨,再回食肆轉一圈,再見舊的箕帚不順眼,拿去丢了買新的。
段知微在食肆裡忙着,看着段大娘進進出出,手上拎着抱着一堆無用的東西,便決定給段大娘派個任務,讓她去東市取給大家縫制好的新年衣裳。
今年食肆賺了不少銅錢,幾位娘子的衣裳都是從雲想夾缬裡訂制的,一個月前幾人就去丈量了一番,各自選了喜愛的花色紋樣,娘子們都愛美,蒲桃抱着銀紅色朱雀錦紋布帛不肯撒手,阿盤嘴角也微微上揚。
段知微也就咬牙選了四百文銅錢的中品布帛。
段大娘覺得她這個提議甚好,當下給自己重新盤了個高髻,又插一朵妃色的牡丹絹花,就要拉着段知微去東市。
食客預訂的豚蹄還在火上烤着,段知微哪兒抽的開身,斷然表示拒絕,豈料段大娘道:“這豚蹄又不複雜,讓阿盤來盯着火,你陪我去東市看看還有什麼要買的,回頭到了除夕各肆都關門了,想買也買不到了。”
段知微頗覺有些道理。
東市也是人頭攢動,摩肩接踵,想來自古至今的人們都偏愛紅色,整個東市也是各色紅燈籠、紅炮竹,喜氣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