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劍山莊。
清晨,陽光涼薄地落在屋檐。
亮堂堂地照得春花有些睜不開眼。
“今天的日頭可真好啊。”春花歎道。
可憐她年紀輕輕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這兩天感覺自己皺紋都變多了……
不行不行,不能那麼頹喪,為了旁的事内耗自己也太不值當了。
春花當即提起一口氣,打了一套太極拳。
其招式行雲流水,渾然圓融,步伐輕盈卻平穩有力,似綿綿不絕而豁然貫通。
最後一式收尾,春花内心的急躁平和了許多。
始于有形,歸于無迹。
平心靜意,氣斂神舒。
這太極拳是童天玄教她的。
春花記得起初在地獄岩,她年幼心思不定,總有控制不住煩悶愁苦之時,天玄師父就陪她打拳,教會她如何靜心。
而今憶起那段日子,恍如隔世。
“好拳法!”春花聽聞幾聲鼓掌,回頭果見尹仲笑眯眯地朝自己走來。
令她意外的是,他身後跟着神色淡淡的鐵風。
“……爹。”
【尹二爺】這三個字在春花嘴裡盤旋了幾圈,終是被她咽了下去。
“鳳兒。”尹仲聽春花在人前叫得幹脆,面上笑意更甚。
“爹爹!”春花迎了上去,親昵地挽住了尹仲的胳膊,順勢對鐵風道:“哥哥……”她的眼神在兩人之間逡巡片刻,“你們……都聊了什麼呀?”
看着春花,鐵風的面上劃過一抹柔和。
“自然是關于你的事了。”尹仲笑道。
“哥……”春花撇嘴,佯裝威脅道,“你有沒有在爹面前講我的壞話呀?”
鐵風輕笑着搖了搖頭。
“怎麼會呢。”尹仲道,“鐵風愛護你,整個禦劍山莊的人都知道,又怎麼會說你半分壞話呢?”
“哦,那就好~”春花點頭揚眉道。
鐵風垂首作揖,低聲道:“以後,春花認祖歸宗,自是有二爺愛護,鐵風……”
眼瞅着春花的神情黯淡了下去,尹仲連忙擺擺手,一副慈祥寬容的長者模樣,不甚在意道:“鐵風,你這樣說,鳳兒該傷心了。”他摸了摸春花的腦袋,“鳳兒已經和我說過了,以後你們還是兄妹相稱。”他俯身輕拍鐵風的肩膀道“這麼多年的情誼,若是因此生分了,豈不可惜?”
“鐵風不敢。”鐵風道。
“哎,有什麼不敢的。”尹仲蹙眉。
“哥!”春花叉腰,伸手戳了戳鐵風,“你再這樣我可就要生氣啦!”
鐵風擡頭,與春花四目相對,讀懂了彼此眼中一閃而逝的深意。
“鐵風,恭敬不如從命。”他順從地回複尹仲道。
望着鐵風離開的背影,春花忽然開口。
“爹,我有件事……希望爹能同意。”
“鳳兒。”尹仲低聲道,“你盡管說。”
“爹……”春花斟酌道,“我暫時不想改名。”
尹仲一愣,想了想,颔首笑道:“鳳兒是還不習慣以前的名字,是嗎?”
春花點頭道:“我還是習慣身邊的人叫我春花。這麼多年了,我一時半會兒也改不過來。”她狡黠一笑,“這世上,隻有爹才能叫我鳳兒。”她壓低聲音,用悄悄話的口吻古靈精怪道:“這是爹爹和鳳兒兩個人的秘密,不好嗎?”
尹仲頓了頓,凝視春花片刻,失笑道:“好。鳳兒怎麼喜歡便怎麼來。”
“就知道爹對我最好啦!”春花脆聲道:“爹,我餓了。”
“好。”尹仲牽過春花的手,柔聲道,“咱們去飯廳,爹要向尹家所有人重新介紹你一遍。”
“啊,爹啊……”春花視線落在與尹仲交握的手上,稍稍往外抽了抽,别别扭扭道,“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走就行了……”
聞言,尹仲打趣道:“鳳兒這是在害羞嗎?”
“爹啊……”春花跺了跺腳,有些惱羞成怒地扯開了尹仲的手,“鳳兒已經長大了……”
恍惚中,春花覺得自己竟和在尹浩面前的尹天雪有幾分相像。
她後知後覺地回味過來,眼前這個人,的确是自己的親生父親沒錯。
原來和自己的親生爹爹撒嬌是這種感覺……
“好好好。”尹仲無可奈何地妥協道,“鳳兒長大了,是個大姑娘了。”随即,他的目光漸漸深沉,凝視着春花的眼底似是有感慨萬千,“可在爹眼裡,鳳兒永遠是那個紮着兩個小辮兒,一急就哭的小娃娃。”
冬日的暖陽悠閑地傾落在尹仲的眉眼,襯得他的雙眸熠熠生輝。那裡面沒有絲毫戾氣,沒有半點算計,隻剩滿腔父愛靜水流深,令人覺得如此溫柔可親。
這個瞬間,他好像真的隻是尋常人家的一個普通父親。
“那爹你可要頭疼了。”春花收緊了胳膊,有恃無恐道,“我這個小娃娃脾氣可不小哦。”
“是嗎?”尹仲笑得更開懷了,“那爹可就拭目以待咯。”他提高了聲調,擲地有聲道,“我尹仲的女兒,愛怎麼有脾氣,就怎麼有脾氣。沒人敢說個不字!”
“那可太好啦!”春花本就是個活潑性子,聽尹仲這麼一說,更是激動地一蹦三尺高,眨眼就竄到了他前面,展臂長嘯道:“這世界終于輪到我橫着走啦!哇哈哈哈!”
那副大搖大擺的嚣張模樣,直把尹仲逗得哈哈大笑。
“走吧爹!”春花叉腰昂頭,滿臉寫着飛揚跋扈,“我等不及要去昭告天下啦!”
父女的歡聲笑語,随着相攜的身影徐徐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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