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春花。”
沉默良久,豆豆開口卻是道歉。
“在這個節骨眼上,還鬧出這種幺蛾子……”
“你們大戰在即,我卻還在這裡搞這種兒女情長的事情牽絆住你們……”
“我也是昏了頭了,怎麼稀裡糊塗地把這種事情拿來和你講呢。”
豆豆自嘲般搖頭笑了笑。
“我和童心,不過是像小孩子之間鬧着玩一樣罷了,當不得真的……你們都是要去忙大事的,别在意我們的小事啦……”
“不是的,豆豆。”春花很認真地凝望着豆豆,“不是這樣的。”
顯然,她并沒有因為豆豆的孩子心氣和童心的不谙世事而輕視這件事的嚴重程度。
“任何一種感情,隻要是真誠的,都值得十二萬分的認真對待。”
豆豆蜷縮着坐在圍檻上,雙臂環抱住了膝蓋。
那雙清麗的眼睛全神貫注地盯着春花的臉龐,不知在想些什麼。
“情之一字,哪分大小啊?”
春花将上半身趴在了圍欄上,側過頭看着她。
她眼角眉梢飛出的笑意,像是陽光親吻後留下的餘韻,溫暖得不似冬天。
“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感情存在了就是存在了,哪能裝作風平浪靜,粉飾太平呢?”
“很多人都說,做事要為大局考慮,這固然沒錯。”
春花仰頭去眺望天際的雲海,用一種閑話家常的語氣娓娓道來。
“可我常常想,所謂大局,難道不是由無數個細枝末節的小事組成的嗎?”
“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你能說它無足輕重嗎?”
她微微皺眉,似乎在苦惱怎麼更簡單明了地講述心中所想。
“豆豆,你和童心是我們這個團體的一份子,這個團體的任何一個人都很重要。”
“假設你發生了什麼危險,我們其他人難道就可以為了大局而不管你的死活了嗎?就因為……你武功沒有那麼高,或是你……并沒有站在戰局中心的位置嗎?”
春花收回了目光,轉頭朝豆豆做了個鬼臉。
“你能在意識到自己感情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沖過來同我說,我高興還來不及呢,你道的哪門子歉呀?”
豆豆緊抿着唇,還是沒有說話。
春花很少能看見她露出這樣沉重的神情,跟她印象裡的豆豆完全不一樣。
她腦海裡不由得想起第一次遇見豆豆的場景。
——
那時的春花剛剛被鐵風撿到,醒來才沒幾天。
記憶缺失,武功全無,幹幹瘦瘦,就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黃毛丫頭。
每天在鐵家宅裡不是睡覺、吃飯,就是喝藥。無聊得實在是蹲不住了,她就趁着鐵風上工的時候,揣着包幹糧,偷偷溜了出來。
春花初來乍到這個世界,對于周遭的一切都懷有着陌生、好奇之心,還有一股子不設防的稚嫩爛漫,路過什麼東西都要停下來看一看,稀罕一會兒。
自然而然,這副傻呵呵的模樣被街邊不懷好意的偷兒給盯上了。
“喂!偷人家小姑娘的錢袋,你要不要臉啦!”
春花聽見清脆的聲音帶着質問在身後響起,下意識回頭去瞧,便見一個俊俏的少年正抓着一個矮胖中年男子的手。
——那男子手上攥着的不正是鐵風昨晚給她的藏青碎花錢袋嗎?
春花垂首去摸腰間,果不其然,發現那裡空空如也。
“嗐,小丫頭~”打跑了那偷兒,少年叉着腰,笑着将手裡的錢袋丢還給了春花,意氣風發道,“出門在外小心着些。”
他上下打量了春花一番:“你這樣天真無邪的小姑娘,最容易被壞人惦記啦!”
“謝謝你啊。”春花握着錢袋,小心謹慎地把它收到了懷裡。
少年大大咧咧地擺了擺手,豪氣萬丈道:“小事小事,不用客氣。”
說着,他轉身就走。
眼尖的春花留意到了他另一隻手上忽然出現的沉甸甸的錢袋子,很熟悉。
方才少年和那偷兒拉拉扯扯的時候,她在那人身上瞧見了同樣款式的錢袋。
春花輕輕笑了笑,揚聲道:“真的謝謝你。”
那少年停下了腳步。
春花快步跑到了他的跟前。
“這個錢袋是我哥哥送給我的第一份禮物,對我來說很重要的,很感激你幫我拿回來,我這兒有早上剛做的豆沙包,你要不要嘗兩個呀?”
她打開手裡拎着的麻布包裹,露出了裡面擠作一堆的豆沙包。
——那豆沙包因為被人群推搡過,扁扁的沒那麼圓潤了,看上去醜醜的。
“呃……”看到豆沙包變成了這副樣子,春花讪讪一笑,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還是算了吧……”
“那怎麼能算了呢!”
話音未落,少年的手已經探了過來,抓了一個包子就往嘴裡送。
“哇——!”他震驚地盯着手裡被咬了大半的豆沙包。
赤褐色的豆沙裹着熱氣從松軟的包子皮裡漫溢而出,滿嘴甜香。
“好好吃啊!”
無論過了多久,春花都對那個吃到心愛之物的眼神曆曆在目。
無憂無慮得不像話,如同夏季日頭最好的時候,一點浮雲都瞧不見的晴空。
——
這不應該啊……
收回思緒的春花有些困惑。
雖然豆豆不像童大哥和天雪那般一點就通,可也是個很聰明的人,她的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沒道理她還那麼不開心的呀……
“豆~?怎麼不說話呀?”
春花忍不住低下頭擡眸去尋覓豆豆的眼睛。
“豆豆豆豆豆~?”
“春花,知道尹仲是你親生父親的時候,你一定很痛苦很難過,對不對?”
世界仿佛靜止了一刹。
春花的呼吸猛地頓滞。
豆豆突如其來的問題令她措手不及地愣在了原地。
喉嚨像是忽然被掐住了一般,她嘴唇微微翕動幾下,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