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糾纏打鬥許久，始終是沒能分出一個勝負來。

既然如此，那就隻能是從别的地方突破。

潭映秋一瞬不瞬地盯着顔蘊甯的動作，想要從中看出一絲破綻，或是遲緩來。隻可惜顔蘊甯與無極形同一體，心念動則武器至，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餘地供他思考。

他的動作幹淨利落，方天畫戟這種武器雖然重，但在他的手上仿佛就像是一杆輕飄飄的玩具。

如此笨重卻形态優美的武器随着顔蘊甯的動作揮舞，尋常人或許會被它的重量所牽制，勢必會因此産生一點多餘的收勢動作。

可顔蘊甯沒有，由始至終，他都将手中的長戟抓得很穩，不曾出現過一絲拖延。

因為他的力量控制得很好，不需要靠這些來控制長戟的走向。

讓潭映秋不禁想起了件有趣的事情。

他橫過長柄刀身，再次架住了劈過來的長戟，随後借勢揮刀，向顔蘊甯攻了過去。

“說來，我我想起一件趣事。”刀兵碰撞的刺耳響聲顯然沒能打擾這個人的興緻，“許多世界這方天畫戟是用作儀式之物，也不知道這裡，會用作什麼儀式？”

顔蘊甯沒聽懂，他又沒去過人間界，哪裡知道什麼儀式不儀式的。

隻見他舉起畫戟，狠狠地往潭映秋的脖子上揮去。

潭映秋來不及回防，隻好往後退出一段距離，放棄了自己方才好不容易取回來的優勢。

雖說顔蘊甯聽不懂他叽裡咕噜地在說什麼，但他猜潭映秋這是在試圖用言語擾亂他的判斷。

可夏绯跟他說過，人們都是在打架之前講垃圾話的啊，怎麼還有打架中講的？

他不懂，他也不是什麼好茬。

“你慣用的是劍，為何一定用這杆長柄刀與我打？”

顔蘊甯說的時候甚至忍不住歪了歪頭，一臉不解的看着對方，仿佛潭映秋是做了些什麼十分好笑的事情。

系統躲在一旁，緊張地要死，看他這副模樣也是實在忍不住吐槽道：“你是完全不裝了是吧？！”

從前還會努力演兩秒鐘，試圖掩飾自己和别人不太一樣的地方。

但現在，顔蘊甯是完全沒有在裝，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他不對勁。

僅僅是那雙無悲無喜的眼睛，便已經能夠看出來他并非常人。

它能看出來，潭映秋自然也能夠看出來。

何況他本來就與一個，與顔蘊甯十分相似的人相處了千萬年，更是熟悉他的這點變化。

更巧的是，他聽得見系統說話。

一時之間竟是連他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原就生得清風朗月，平日裡開着就是個端方君子的模樣。如今笑起來，更是難掩他身上那種溫和疏朗的氣質。

“阿甯的本質如此，倒是我有幸看見了。”潭映秋笑道。

顔蘊甯撇撇嘴，沒在乎他們嘲笑話自己不像人，倒是十分執着地問：“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現在換回你的劍，還有機會赢我。”

這倒不是他狂妄，能與不能，他還是看得清。

潭映秋搖搖頭，再次舉起手中的長柄刀向顔蘊甯攻去：”我不用這個，才是真的沒有機會赢。“

二人再次交手，隻是這一次，潭映秋似乎看穿了顔蘊甯的弱點。

他好奇心很重。

潭映秋本就是氣運之子，腦子絕對好使。

他隻需要稍加思索，便知道自己究竟要将這個年輕的、尚未覺醒的世界意識往哪一個方向上引。

于是此番交手不像方才那般沉默，潭映秋總是有意無意地說些什麼，去引導顔蘊甯思考。

“你家那個氣運之子呢？”他狀似無意般問道。

顔蘊甯挑眉，似乎不太明白他為什麼這麼關心自己的蛇。

“不太聽話，關起來了。”他回答潭映秋的話，手上的動作卻是完全沒有停下。

好幾次，畫戟上的槍尖隻離潭映秋的脖子一拳之遠。

潭映秋笑了笑：“你太溺愛他了。”

這句話他不是第一次說，但卻不像是面對蒼越時那般咄咄逼人。

說到底，他還是對顔蘊甯十分有好感。畢竟天道這種東西，腦子其實很簡單，想不通人類的彎彎繞繞。

這隻一點，就能讓他手下留情。

顔蘊甯自然是聽不懂的，但實在是很想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于是隻能分出心神來思考。

不得不說潭映秋這點小招數真的有用。

原本勢不可擋的畫戟忽然慢了一點，單是這演還不夠，除去顔蘊甯确實天資出衆之外，潭映秋赢不了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那便是無人能夠真的傷得了天道意識這種的東西。

即使顔蘊甯現在尚處在未覺醒的階段，但他真正的本體，這個世界，會拼盡全力來保護他。

人是無法突破這種力量的。

這本身就不是什麼對等的力量。

在天道的面前，就算是渡劫期的修士，也不過是大一點的蝼蟻罷了。

所以，能夠突破這一重保護的，隻有另一個世界的本源。

那一點，被她瞞天過海，藏在了潭映秋身上的，世界本源。

數十招之後，顔蘊甯已一個橫掃的招式，将潭映秋掀翻在地。但他沒有下殺手，就像潭映秋所說的那般，垂憐衆生是他的本能。

這樣是他最讨厭，但也不得不承認的一件事情。

不管如何，顔蘊甯都不會殺了他。

除去刻在他意識深處，對生靈垂憐的本能之外。還有一點最重要的，那就是厭玲珑教會了他愛，教會了一個殺神什麼叫做憐憫，這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但她做到了。

所以此刻，顔蘊甯垂眸望着他，淩厲的眸子因為垂眸的動作斂去了三分氣勢，竟是多出了一分柔和。

“你究竟是想要做什麼呢？”顔蘊甯還在問。

潭映秋咳出了一口血，有些茫然。

他其實心知肚明，知道自己若是真對上世界意識完全沒有勝算。所以這些年他才會想盡辦法，繞過天道的耳目，去竊取氣運。

原本他應該見好就收，但面對顔蘊甯時，他仿佛透過了這個人，看到了另外一個世界意識。

恨與不甘漫上了他的心頭，讓他做出了一個十分出錯誤的決定。

那就是挑釁這個人。

潭映秋恨透了世界意識。

他擦去自己唇邊的血：“我猜，你在想我究竟為什麼是我？”

顔蘊甯沒有說話，他确實是在想這個問題。

不過這個問題他其實已經有了點眉目，隻是尚有一點點迷障還未勘破，但那也隻是一點點，随着時間過去，他最終會想明白的。

但眼前的人卻像是等不了，給出了一個顔蘊甯意料之外的答案：“鏡子是一種很特别的東西，你永遠可以在那裡面，看到你自己。”

先前說過，顔蘊甯很聰明。

隻是這一句話，便讓他瞬間進去了悟道的狀态，讓唯一一個能夠留在這裡附近的系統措手不及。

“甯甯！”

它試圖喚醒顔蘊甯，潭映秋還沒死，這可不是些什麼好的悟道地方。

可是連喚數聲，顔蘊甯依舊是沒有任何的動靜。

他站在原地，意識卻已經進入了一個玄而又玄的狀态。

這種狀态很難與人描述，顔蘊甯感覺到自己的意識逐漸抽離出去，越飄越遠。

就在他覺得自己要消散在這種狀态之中時，他忽然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我想要知道，世界意識究竟是誰？”

顔蘊甯雖是恍然，但也能辨認出來這是那日，他拿着問世鏡時真正在心中默念的問題。他下意識朝問世鏡望去。

鏡子中，是一張蒼白的臉。

問世鏡給出的答案不是我是我，卻近似于我為什麼是我。

鏡子之中從來都隻有一個答案，那就是他自己。隻有他，也隻能是他。

從始至終，他都在同一條路上行走。

以最接近人間界的地方為始，開始了他的入世之路；以此刻，離死亡最為接近之時為結束，他得到了他真正想要得到的答案。

“甯甯，甯甯！顔蘊甯，快醒一醒！”系統真是快急死了，這人明明還跟驚蟄說過不要在這種地方悟道，自己卻是不管不顧，真是急死人了。

潭映秋咳了兩聲，倚着長柄刀，慢慢站了起來。

望着面前緊閉這雙眼，顯然已經完全進去識海之中的年輕人，他隻是歎了一口氣：“抱歉。”

他有一件很想做的事情，所以他一定要把屬于他的那一個世界意識救醒。

他走到今天這一步，早就已經沒有回頭的路了。

鳳嘴長柄刀随着他的動作高高舉起，朝着年輕人的頭顱落下。隻需要這一刀，他就可以将他恨的人複活。

隻是千算萬算，他沒有算到那隻蝴蝶竟是有膽子，沖過來擋住了他的攻擊。

它實在是脆弱得很，一陣風便能将它吹得東歪西倒。

但此刻它卻是想都不曾想，直接沖向刀下，以它脆弱的身體抗住了潭映秋的攻擊。一個圓球狀的東西出現，硬是抗住了這一刀。

可也隻抗住了一瞬，防護罩扛不住這霸道的一刀，竟是從刀刃之下開始，出現裂紋。

眨眼之間，防護罩便碎裂開來，露出了裡面那隻脆弱的蝴蝶。

潭映秋沒有猶豫，再次揮刀。

可錯過的機會便是錯過了，不可能給他再次得逞。

一隻修長的手将蝴蝶攏在掌心之中，将之帶離了潭映秋的攻擊範圍，再松手時，它的身上出現了一個全新的防護結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