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伽梨把惠塞到宿傩懷裡。
“我抱不動了,替我一下啦。”
惠僵硬得一動不敢動。
宿傩瞥了眼末伽梨。
“抱不動?”他重複道。
“是哦。哇,肩膀好酸——”
末伽梨活動着肩膀,做出緩解酸痛的樣子,但這副模樣,在宿傩眼裡,簡直就差把“我有一個陽謀”寫在臉上。
她,會抱不動一個小孩?怎麼可能。
末伽梨,她是古往今來全人類的負能量結合體,擁有作弊般無限的咒力。
如果,末伽梨把咒力用來強化自己的身體,那哪怕是扛着整座堕天神宮站一百萬年,也不會覺得累。
是嫌麻煩?不,她與禅院惠的前世很親近。
是不想睹人思人?不,她對現實接受得相當快,現在心情也已經調整完畢。
綜上所述,排除種種可能,就隻有……
“竟然想讓我和這個小鬼親近起來?你在想什麼,末伽梨?”
末伽梨一愣:“親近、咦?你知道了!”
她興奮地幾乎跳了起來,歡喜地想要親他。
不過,因他抱着禅院惠,角度着實不好,她便擡起他空着的左下臂,吻了下無名指的關節。
“我這樣做,是因為宿命哦,宿傩。”
他抽回手來,實在是煩她的啞謎:“說人話。”
“哎呀,别生氣嘛。”末伽梨笑眯眯的,想了想,又豎起手指來,“嗯……這樣說好了,反正之後很久都要住在一起,提前熟悉起來,也不是什麼壞事吧?”
惠困惑着:“住在一起?”
“呵呵,你很快就會知道啦。”末伽梨神秘笑着,但她忽地又苦了臉,托腮愁道,“啊,搞不好你會哭得很厲害……不過,惠很堅強,不要緊吧?”
惠皺起眉:“你在說什麼……”
宿傩沉吟片刻,倒是很快明白了。明白的同時也稍稍吃了一驚,然後咧開笑來。
“逢魔之時……竟然,全部都是【影子】嗎?【咒靈·八岐大蛇】,即使轉世成人類,都還有這樣的力量。真想和本尊交手一次……”
末伽梨望着宿傩,眼睛簡直在閃光。
“宿傩,你又知道了!我還從來沒有見過誰,能夠像你這樣!啊~~吃掉我吧!你一定就是——嗚哇,拎我也就算了,别拎我耳朵呀!”
“很熱,别靠過來。”
“好好——那麼,到時候讓惠一起住過來,沒有異議吧?”
“堕天神宮不是孤兒院。”他一口回絕。
末伽梨笑了聲,狡黠道:“宿傩,你不是想和八岐大蛇本尊交手嘛。那麼,就相信人類的可能性吧!咒術師、非咒術師、咒靈、怨靈……人類的可能性是無限的!以惠的潛力,要是成長起來……哼哼!”
宿傩摸着下巴,陷入沉思:“這倒是,确實值得期待一二……”
“咳咳。”惠清了清嗓子,“那個,宿傩大人,請問可否聽我一言?”
“講。”
“我的村子雖然鄙陋,但我生長于此。我雖未曾見過雙親,但村民友好,鵺婆婆将我視若己出,因此未有搬遷之意。”
“是嗎?”宿傩慢條斯理着,“我倒好奇,當你說的這些人都消失以後,你還能說出這樣的話嗎——末伽梨,你做什麼?”
末伽梨捅了下宿傩,怒目而視:“你這樣說,他會誤會的!”
惠,他聽了宿傩的話,果然瞪大了眼睛。
“消失?你要對他們做什麼!不準傷害大家!放我下來!”
惠張牙舞爪起來,頭發根根豎起,像隻發怒的小刺猬。
掙紮間,啪!清脆的一聲,惠不小心扇了宿傩一巴掌。
“啊。”他冷汗都下來了。
……
…………
………………
空氣在顫動。
宿傩轉過頭來。
之前,惠第一次直面宿傩時,他尚未完全清醒,記憶也相當模糊,是以并未感受到宿傩的可怕。
而現在,惠望着他,大腦卻開始主動拒絕清醒、拒絕思考,反而開始拼命制造幻像,以試圖逃脫這恐怖的現實。
啊,這究竟是什麼感覺?
他在顫抖嗎?他在害怕嗎?
皮膚上淌過的,是汗還是血?刺向咽喉的,是視線還是刀鋒?
他在呼吸嗎?他的心髒在跳動嗎?他尚還存在于這個世界嗎?
惠什麼都不知道了。
會死。會死。
隻有這件事是如此清晰,隻有死亡是如此絕對,就好像是太陽從西邊落下去一樣确定的事實。
有一瞬,惠以為自己下一秒便會直面永恒的黑暗。不過……
宿傩哼了聲,把他扔回給了末伽梨。
詛咒之王的威壓,仿佛強行将他摁在海底。當它消失的那一刻,惠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哈、哈啊……”
末伽梨輕拍他的背,拭去他額角的汗滴,柔聲安撫:“惠,你很勇敢哦。而宿傩嘛……他和小孩子過不去,是他的不對。”
“是這個小鬼先挑釁我的。”宿傩反駁道。
“然後你就把他丢給了我。”末伽梨吃吃地笑了,絲毫沒有緊張感,甚至用他自己的話調侃道,“怎麼,連個小鬼也對付不了?難得見你這麼棘手啊,宿傩。”
“棘手的是你。”宿傩不滿着,“竟然在小鬼死前就治好了我擰斷的頸椎?”
惠一呆,摸了摸自己的後頸,實在不解其意。
末伽梨笑了下:“家常便飯而已,沒什麼了不起的。而且,宿傩你想的話,也能做到哦。唔,熟練了的話,即使把心髒挖出來,也能強迫它繼續跳動。即使大腦損傷,也能一邊戰鬥一邊修複。其他的應用還有……”
她叙說着,而宿傩也若有所思。
他的注意力從惠的一巴掌轉移了,時不時向末伽梨的觀點提一些駁斥,讨論着各種問題。
惠也聽着,慢慢平靜下來,陷入了對知識的好奇。
他年紀太小,也并不懂咒術。
當他們讨論應用的例子時,他還能模糊聽懂一些。等到了理論辯駁的階段時,他便完全聽不明白了,唯一體會到的,隻有他們好似來自另一個世界。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末伽梨和宿傩一愣,止了辯論,同時笑了出聲。
“果然,小鬼就是小鬼。”宿傩說。
“是呢。不過,就是這樣才可愛嘛!”末伽梨笑着,啾了下惠的面頰。
惠,他已經不想數今天究竟被末伽梨啾了多少次了,隻是不忿道:“這個問題,有那麼幼稚嗎?”
“不,這是個好問題。但是,你永遠不可能從别人的口中問到真相。”
末伽梨柔聲說着,望着前方。
“惠。去看吧,欣賞天地與山嶽。去聽吧,享受海浪與流雲。讓你的靈魂與肉身合二為一,去探索、去徜徉、去感受這個真實的世界。”
惠迷茫着:“這樣,我就能找到真相嗎?”
“當然了。”末伽梨露出笑來,用手指輕輕點了下他的胸口,“當你做到了這一點,你就會發現,一切的答案,其實都在你的心裡。”
……
…………
………………
“哦哦,惠,看啊,你的村子到了!”
惠遠眺着,一下子又緊張起來,手指攥緊了末伽梨的衣物。
“你們,真的不會傷害大家吧?”
“那個是宿傩造成的誤會。這個村子照顧了你,我感謝都還來不及呢。隻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