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仁逐漸懂事了。”羂索輕輕說,“他像他的母親,太過溫柔善良,我的研究實在不适合他的成長。”
“原本,我想将他寄養在寺院,隻可惜,我的名聲在播磨太過響亮。思來想去,我的研究也可算做暫告一段落。而現今的城市之中,又屬平安京最為繁華,是一等一的搬遷之地。”
“況且……”羂索向宿傩笑了下,“我想,我在平安京,有老朋友可以投奔。來了果真如此,第二天便在你這兒找到了差事。”
“停。”宿傩皺眉,“你的差事,我還尚未應允。”
“是嗎?但依我看——”羂索微笑着,視線落在末伽梨身上,“宿傩,你身邊的這位,對我可是相當滿意。”
宿傩惱了眼末伽梨。
末伽梨倒奇怪了:“幹嘛?他對咒術的理解很好,解釋也清晰易懂,又是你的舊識。有他在,惠保證不會再來煩你各種問題,你還有什麼不滿的……啊!”
末伽梨驚了一秒,瞪大眼睛,然後捧腹大笑。
“啊哈哈哈,不會吧、庫呼呼呼呼,你居然!”
末伽梨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拼命拍桌,最後一邊捂着肚子,一邊抹着眼角。
“宿傩,你被他坑過,是也不是?”
他不答,她就知道她說對了,然後向羂索比了個燦爛的拇指。
“親,我看好你哦。”
她誇完,又纏着宿傩,非要從他嘴裡摳出點黑曆史不可。
“說嘛說嘛,你是怎麼被坑的?你越不說,我就越要亂猜咯。”
她愉悅着,張口就來:“譬如,羂索【透視】了你的肌肉結構,把你的弱點告訴敵人,害你被狂扁?還是說,他【透視】了你的靈魂,害你在戰場上分心,被敵人揍了臉?”
宿傩啧了一聲:“他的術式也想對我起效?那次事件,根本就與咒術無關。”
“等等。”羂索說,“末伽梨,”他又一頓,“我可以這樣稱呼你嗎?”
“沒問題哦。”她笑眯眯的,雙臂在茶幾上支肘,下巴懶懶窩在十指交握的手背上。
羂索筆直望着她:“末伽梨,宿傩不似與你提過我的事。你是怎麼知道,我的術式是【透視】?”
“猜的~~”
她燦爛一笑,在他的一愣中笑得更歡。
“嘛,其實是因為你看我的視線太火熱啦。雖然你好像沒有注意到的樣子,但你的眼睛,說真的超——級——露骨。”
末伽梨拖長尾音,咧開嘴角:“羂索,你想解剖我,對不對?”
她無視了羂索微微收縮的瞳孔,繼續道:“你的興趣是生物學吧?往下細分,算是解剖學、藥理學、毒理學、腦科學……啊别介意,這些詞大概過個幾百年就會發明出來。總之,你就是想要理解人體是怎樣運作的吧?”
“你是怎麼——”
“仁美,沒錯吧?你妻子的名字。”
羂索的瞳孔再度收縮。末伽梨視線平和,她望着他,卻好似在看着遙遠的彼方。
她略略敲着腦袋,喃喃着。
“羂索,你的妻子仁美卷入了地方叛亂,因流箭貫穿大腦當場身亡。她當時還懷着小孩。不甘的你,在她死後剖開了她的肚子,取出了悠仁。”
“悠仁很幸運地活下來了,你也因此覺醒了【術式·透視】,并從此對人體産生了興趣。”
“你和宿傩大概是在戰場上遇到的吧?”
“宿傩要去的地方,正好被戰場擋住。他沒有理由繞行,于是就視若無睹,切開了整個戰場。”
“而羂索,你作為醫生,無差别地救助兩方士兵。但醫生并非萬能。當傷患變成屍體,你就解剖他們,然後了解人體。”
“宿傩的存在震驚了天皇,然後……藤原北家?總之當局的權力者,派人前去征讨,但無一例外,全被宿傩殺掉了——名字是叫【日月星進隊】,還有【五虛将】吧?”
“嘛,雖說宿傩是打架打赢了,但那個時候,他還不會反轉術式,也因此無法自愈重傷。”
“你們恰好遇到,之後,大概就是醫者治傷,患者養傷……”
末伽梨的喃喃頓住,像是忽然回神一般,向宿傩笑道:“啊,羂索是不是從屍堆扒拉出你,以為你已經死了,差點解剖了你?你也是因此,才對他沒有好臉色?”
她纏着宿傩追問,大有他不答就絕不善罷甘休的架勢。最終,他被她煩得實在不行。
“最初的事,我們已經兩平。是之後……”宿傩捏了捏眉心,“我好奇羂索說的解剖,便去觀摩。但我們都忘了,那是夏天,屍體又放了三日,已經脹開了。當刀劃開屍體的腹部……”
詛咒之王的表情,是少有的惡心到吐。末伽梨也是一臉難以言喻。
她艱澀道:“是,爆炸了,對嗎?”
宿傩微微點頭:“而且,也生蛆了。因此,當時的天上,以及我們身上……”
“打住。”羂索下意識地搗住嘴巴。他默了幾秒,似是強行壓下嘔吐欲,深沉道:“宿傩,我們說好,不再提那一天的。”
“是末伽梨的錯。”宿傩說。
“對不起嘛……”她讪讪地道歉。
羂索苦笑着,呷了口茶,又問道:“末伽梨,你所說的,都是事實。你是如何知道這些的?你是不是預言者,能窺視未來與過去?”
末伽梨輕笑一聲:“我沒有那個能力啦。我隻是對古往今來所有人類的負面情緒,感同身受而已。”
她歎了口氣:“嘛,雖然想從9364京3081兆2981億3982萬7301個人類裡,找到正确的那個,确實很艱難。不過……”
末伽梨一頓,直視羂索。
“羂索,過去、現在、未來,當你痛苦時,我一直與你同在。”
羂索的眼睛微微睜大。
嗒。輕輕一聲脆響,他放下茶盞,手指微顫,來回撫着盞緣。
羂索沉默了會兒,半響才慢慢開口。
“末伽梨,我聽說,你有複活的能力。你複活了許多人,包括日月星進隊和五虛将……這是,真的嗎?”
“是真的。”
“代價呢?”
“沒有。”她笑道。
羂索的手指又顫了下:“你是在、開玩笑吧。”
“雖然複活有一些先決條件,但要說代價,确實沒有哦。”
宿傩掃了她一眼:“你隻是不認為那是代價。”
她一頭霧水,冥思苦想:“非要說的話,就是本來死去的人結果活過來了,由此帶來的對世界的影響?”
“不是。”宿傩說。
她更困惑了,也有些惱了:“我才是術式的使用者,我說沒有就沒有——啊,對了!”
末伽梨站起來,眼睛閃亮地邀道:“要是看過一次就明白了!羂索,我們一起去朱雀殿吧?”
“朱雀殿?”羂索重複道。
“嗯!那算是我工作的地方。隻不過……”
她掃了眼窗外,悠仁百般無聊,正在池邊踢水。
“小孩子還是回避為好。”末伽梨說,又補充道,“放心,裡梅會照顧好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