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後。
堕天神宮的深夜,僅有一間寝居還點着燈。
啜泣聲幽幽怨怨,哀哀地隔着紙木門蕩出,讓燭火也心疼到淌下了蠟淚。
門廊上,末伽梨輕輕歎息了一聲。
她伸出指關節,笃笃輕敲了兩下,問道:“惠,還沒睡嗎?”
光影晃動,她聽見了慌張的紙張嘩嘩聲,燈就唰的滅了,然後便是淩亂的腳步,和窸窸窣窣的鑽被子聲響。
“我、我睡了的。”惠喊道。
“惠,功課是不是太難了?是的話,我便去和羂索說——”
“不用!”裡面的聲音忽然大了,“既然悠仁能解出來,我也可以。悠仁以前也沒有學過咒術,羂索老師是将我們一視同仁的。”
末伽梨一愣,輕笑了一聲。
惠猶豫了:“幹嘛,有哪裡好笑嗎?”
“呵呵,你呀,操之過急了。”末伽梨溫和道,“咒術的本質,與數學息息相關。悠仁雖然沒有學過咒術,但他天天與羂索在一起,耳濡目染了許多旁通的知識,基礎是比你強的。”
“惠。”末伽梨喚道,“你不必将自己與旁人比。”
裡面的聲音沉默着。
末伽梨沒等到回複,便又問:“我可以進來嗎?”
這次,裡面遲疑了下,輕輕嗯了一聲。
于是,她移門進去,借着月光,點了燈。
惠裹着被子,小小的身影坐在榻榻米上,眼睛通紅通紅的,底下挂着淡淡的黑眼圈。
末伽梨一下子便心疼了,坐到他的身邊。
“你太拼啦。”她說。
惠抿了下嘴唇,搖頭:“我隻是想早一點見到大家。”
末伽梨歎了口氣:“是我不好。我想引起你對咒術的興趣,卻并未考慮你對他們的執念是何等之深……”
惠不接話,隻是說:“末伽梨,你能教我功課嗎?”
“當然。”她摸了摸他的頭,“隻不過,勞逸結合,也是咒術重要的一門學問哦。要吃飽,要睡足,咒術才能學得好。”
“我不困也不餓。”惠站起來,拿來習本和一疊稿紙。
習本上,最右一側謄寫着清秀的字迹,像山泉汩汩流淌。那是羂索考量過後,給出的習題。而稿紙上,字迹則歪七扭八,勉強才能辨認出一點意義。
惠有些紅了臉。
但末伽梨卻眼睛一亮,舉起稿紙,驚歎道:“哇,惠,你才認字幾天,就能寫得這樣好了?不愧是惠,真是努力呢!”
末伽梨笑眯眯的,親了下他的臉頰。
惠一愣,猶豫道:“你隻是在安慰我,是不是?”
“怎麼會呢?”末伽梨開心道,又親了親他,“我是真心覺得惠很棒哦!”
“是、是嗎?”惠不确定着,眉眼卻比之前要舒展了許多,臉上洋溢着幾分自信的笑來,“我是,真的不錯?”
“當然啦。”末伽梨笑着捏了捏他的臉頰,便細細讀着題目,又翻看稿紙,“嗚哇,這種題,對你來說絕對是超難啊!”
惠睜大了眼睛:“超難?”
“是呀,你才跟着羂索學了幾天呀,就到這種層級了。我想,他是見你學習很快,便想測試你的極限……”
末伽梨說着說着,便偷笑道:“呼呼,羂索居然拿這樣的題考你,說明他很看中你的潛力。這個題,你即使去問宿傩,他也要想一會兒呢。”
“你說,我也要怎樣?”
低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宿傩披着一件裡衣,緩步邁了過來。
“哎呀,我吵醒你了?”末伽梨眨眨眼睛,歉道,“下次,我起身會再輕些的。”
“是小鬼的哭聲太吵。”宿傩說道,“你都能聽到,為何以為我聽不到?”
“也是。”末伽梨點頭,但轉而又疑惑了,“你聽到聲音,用咒力堵上耳朵就好了,過來做什麼?”
“我來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源頭。”
宿傩答着,瞥了眼惠。惠顫了下,登時捂住了後頸,趕忙往末伽梨背後躲,扒着她的肩發抖。
宿傩低笑了聲,咧開嘴角:“不錯。小鬼,你對殺氣的感知很敏銳。剛剛哭得痛快,現在倒知道怕了?”
“我、我、我——”惠瑟縮着,宿傩步步逼近,吓得他緊閉眼睛,以為就要遭殃——
宿傩抽走了末伽梨手中的習題本,在她身邊坐下,細細翻看。
“咦?”惠眨眨眼睛,不确定道,“我是死過一回了?”
末伽梨撲哧笑了下:“哪有。宿傩他是吓你玩呢。”
“那……殺氣?”惠猶豫着。
“呵呵,那是沖着我來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