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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梅注視着火海。
天空在燃燒。
一座又一座的草房裡,白日還在笑鬧的同胞們,燒焦到發臭,再也辨不出人形。
蝦夷語的凄厲慘叫不絕于耳,将他視野裡一切都燒灼到燙紅。
裡梅覺得很熱,熱到他滿面都淌着水。
他想要涼快一點。
【冰凝咒法】降下了複仇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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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傩注視着他的母親。
他的母親是愚蠢的。
饑荒來臨,她自己都吃不飽飯,卻仍要誕下孩子。
拜其所賜,他還在胎中時,便吞噬了他的雙胞胎兄弟,有了如今的兩面四臂。而在他誕生後不久,他的母親便決定死去。
臨死前,她告訴他,要活下去。
然後,宿傩懂得了一件事。
食物的味道,可以很複雜。
——母親的肉,非常難吃。
——但是,生命的滋味,非常鮮美。
宿傩開始向往美食。
于是,揮手,【斬擊】,再揮手,【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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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伽梨注視着一切,輕輕歎息。
“現在的人類,整體是要幸福了一點點。”
“是吧?”菅原悟笑道。
她想了下,說:“你該知道,我們不是好人。”
悟更加咧開嘴角。
“好壞善惡,我從不覺得這樣簡單的語言,能定義一個人類。”
末伽梨仔仔細細端詳着他,像要看透他的靈魂。
菅原悟坦坦蕩蕩。
“怎樣?”他問道。
末伽梨緩慢眨着眼睛,然後忽而抿唇笑了。
她跳下馬來,擁抱着他。
“菅原悟,你是超稀有的閃光皮卡丘耶!”
“我完全聽不懂。”悟說道,卻也輕輕笑着,白發下的眉眼,滿是暖意。
他就要伸手回抱她,然而,一個又紅又圓的不倒翁達摩,卻狠狠從天空砸到了他的頭上。
咚!
悟的頭磕了下。
随着第一個達摩掉下來,之後的達摩簡直和雨一樣。
咚咚咚的聲音不斷響起,悟松開了末伽梨,抱頭鼠竄,但達摩卻追着他不放,非要把他砸得滿頭包不可。
“傑!”他怒罵着,“你做什麼!”
“我在救你的小命。”
一縷聲音如同晨曦時的薄霧,輕柔地飄散在空中,語調悠然自得,帶着一份不緊不慢的從容。
沙,沙。金色九環晃蕩,錫杖有節奏地墩地,每一聲都空靈到震蕩人心。
遠處,男子緩步走來。
他身形高大,披着玄黑袈裟,生着一張普渡衆生的佛相。
金剛怒目,所以降服四魔;菩薩低眉,所以慈悲六道。
這二面在他身上,渾然一體,其天成般的和諧,令末伽梨都有幾分吃驚。
天上,達摩仍是如雨一般下着。
“喂,傑!”悟叫道,“你再不收回去,别怪我毀了你這隻咒靈!”
傑歎了口氣,伸出手來,掌心向上。
“【咒靈操術·達摩】,收。”
達摩們不再砸向悟了。它們搖晃着圓滾滾的身軀,一蹦一跳,高高躍到傑的掌心上,就像噗通跳進了水潭裡,眨眼就不見了。
末伽梨興奮起來,眼睛閃亮亮的:“今天什麼日子呀,又是一隻閃光皮卡丘!”
悟揉着腦袋,啧了一聲:“我以為隻有我是【超稀有】?”
傑嘴角含笑:“大人的眼界超凡,自然不同于你我。”
他一句話,便既損了友人,又贊了大人。
末伽梨聽着,不禁笑了下:“叫我末伽梨就好!”
“可是……”
傑猶豫着,一道慵懶的女聲卻化了他的糾結。
“傑,你就那樣叫吧。我聽聞,她不拘禮節。直呼其名并非不敬。”
傑側身回頭:“硝子……”
啪嗒,啪嗒。黑熊直立走來,厚實的腳爪踏在地面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這一幕壓迫感極強。但當黑熊張開血盆大口,其寒芒閃爍的利齒間,竟然浮現出一張女子的俏臉——并非是被黑熊吞噬,而是她本就披着一張熊皮。
熊之兇猛,與女子的沉靜,形成了強烈的反差。然而,見者卻誰都沒有感到怪異。
相反,她仿佛生來便是熊,熊仿佛生來便是她。
不,應該說,她與自然,完美地融為了一體。
叽叽喳喳,鳥雀落在她的身上,雪松向她俯首耳語。
“你是名人,末伽梨。”硝子說,颔首向她緻敬,“飛禽走獸,花草樹木,它們都在談論你。”
末伽梨愉快得幾乎要手舞足蹈了。
“德魯伊!”她開心道,“啊不不不——你怎麼叫你的咒術?”
“【我即萬靈】。”硝子說道,稍稍擡手。
鳥雀從她身上飛起,落到裡梅的馬背上,輕輕啄着小小的身軀。
菅原憂太面色蒼白,昏昏沉沉。
“悟。”硝子說,“你雖是憂太的堂叔,但既然名義上收養了這孩子,就應該對他負責。”
悟歎了口氣:“我以為,有真希和棘在,事不至此。”
傑搖頭道:“平安京暗流洶湧,你該常回來看看。”
“我暫時會呆在平安京。”悟說道,“江戶的局勢,我再去幾趟,就能穩定下來。到時候,若憂太他們願意……”
悟猶豫着,輕輕歎息。
末伽梨饒有興緻:“你們不認為是我們傷害了這孩子?”
他們都是一愣,然後微微笑了。
傑笑道:“殺死孩童,對你們來說輕而易舉。何必讓憂太活着煩心,甚至将他帶回菅原的營地?”
硝子點頭:“憂太的狐裘髒污,身上應有許多擦傷,但我沒有看到一絲一毫。末伽梨,你治療了他。雖然,他的昏迷,讓我有些擔心。”
“憂太有點發燒。”悟說道,以白發下的【六眼】捕捉信息,“但他并無大礙,隻需好好休息。隻不過,我确實有另一個疑問……”
他望着末伽梨。
“前因後果,來龍去脈,還望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