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的結界裡,雪球像雨一般飛舞。
虹龍趴在地上,委屈地甩着長長的尾巴。它的銀鱗本該閃耀光潔,可現在卻糊滿了濕哒哒的雪。
“野薔薇,看招——”惠大喝着,雙手舉起比腦袋還大的雪球,奮力向野薔薇投去。
野薔薇冷哼一聲。
“真希姐!”她喊道。
刹那間,黑影如利箭射出,真希一腳踢向大大的雪球,把它踢得四分五裂。
雪塊紛紛落下,真希昂頭叉腰,得意地看着瞪大了眼睛的惠。
“怕到說不出話來了,小鬼?”
惠張了張嘴,悠仁和棘在他身邊咽了下口水。
悠仁縮着脖子:“那、那個,真希……”
真希鼻孔出氣,戳着他的額頭:“現在想求饒?晚了!”
棘拼命擺手,慌張比着手語:「後面,真希、後面!」
“哈?”真希不明所以,皺起眉來,“什麼後面?後面怎麼了——”
陰影籠罩在真希的頭頂,魁梧的男人頂着一臉的雪。
真希緩慢轉身,喉嚨咕嘟着,額上肉眼可見地滲出冷汗。
“甚、甚爾叔……”
以甚爾的本事,這雪球碎塊他不會躲不過去。
可惜,他既心不在焉,還落在了行隊的末尾,雪球又沒有殺氣。當雪球飛過來時,前面三位本能一躲,最後的就遭了殃。
甚爾一把抹掉了臉上的雪。
惠得意起來,蹿到甚爾身邊,努力踮腳拍着他的肩膀:“哈哈,真希你完啦!這可是我失散多年的親兄弟!”
甚爾面色古怪極了,神色相當複雜。
末伽梨扶在虹龍身上,憋笑憋得肩膀顫抖:“親兄弟、噗哈,兄弟……”
真希的眼睛幾乎瞪出了眼眶:“我爸爸就甚爾叔一個兄弟!你是哪裡來的妖魔鬼怪!”
“要你管那麼多!”惠用力把甚爾往前推,向他豎起了大拇指,“甚爾哥,上,讓真希看看你的厲害!”
末伽梨更加樂得不能自已,笑得都快趴到地上了:“甚、甚爾哥?甚爾哥!呀呀,自作孽不可活,誰叫你當初丢下他,自己跑去逍遙……”
甚爾瞪了她一眼。
“你明知不是那樣。”他低聲道。
“開個玩笑嘛。”末伽梨半眨眼睛,豎起手掌,做了個抱歉的手勢,“我都明白的。你是迫不得已,也有自己的苦衷。”
先前,他們見面不久,甚爾便找她單獨談了談。
那時,甚爾擰着眉,幾乎是诘問的語氣。
“堕天神宮的末伽梨,我聽說你通古今,曉未來,然而你并沒有預見小鬼們會受傷。”
“我要是晚來一步……”他掃了眼倒在旁側的兩具咒術師屍體,視線又在惠的身上頓了下,“最初,你就應該看好他們,對他們負責。”
甚爾的吐字硬得很。那一雙眼睛似鷹一樣,直勾勾地盯着她,仿佛要抓起這披着兔毛鬥篷的女人,高高飛到空中,将她扔下怪石嶙峋的懸崖。
盡管如此,末伽梨卻并未慌張,隻是微笑着:“未來瞬息萬變。你怎知,現在的路不是最好的?”
“最好的?”甚爾皺着眉。
“雖然,惠和悠仁的那些痛苦……”她停頓了下,搖搖頭,“甚爾,從前,你不敢去見惠,也不知道真希還活着。但現在,不僅僅是你見到了他們,我也見到了他們……”
末伽梨遙望着打鬧着的孩子們,向甚爾嫣然一笑。
“現在,我立下【束縛】:從今往後,這些孩子皆受我末伽梨的庇佑。我會盡我所能,守護他們的自由與安全。”
甚爾瞳孔一縮,呼吸急促起來。
“你為什麼——”
“甚爾,我與你過去、現在、未來,所有的苦痛同在。”
末伽梨神色溫和,伸出雙手,撫着他的面龐。
甚爾猛然抓住她的手腕。
這男人好似一匹孤狼,後腿上夾着鏽蝕多年的捕獸夾,隻要輕輕一碰,便會引起他的掙紮與咆哮。
于是,末伽梨動作更輕,拇指緩慢摩挲他的鬓側,輕輕掠過他的眉角。
“惠有幾分像你,也有幾分像他的母親。”她柔聲道,“感謝你們,将惠帶來這個世界。”
甚爾開始顫抖。
一種難以言喻的痛苦從他身上彌漫開來,直讓人心裡堵得慌。
“玉姬……”他閉上了眼。
末伽梨低喃着,像撫摸小獸一般梳理着他的發絲:“放松,甚爾,放松……以後,無論你想做什麼,都不必挂心孩子們的安危了。”
甚爾低聲道:“隻要我尚未複仇,隻要我還活着,我便絕不能停下腳步……”
“複仇之路漫漫無期——疲勞駕駛,可絕對不行哦。親愛的戰士啊,請暫且忘掉一切,好好休息一下吧……”
末伽梨盡力安撫着他,掃了眼兩具咒術師的屍體,打氣般地向他微笑。
“對了,甚爾,你聽說過網球嗎?”
雪花吹拂。
現在,甚爾面前站着忐忑的真希,惠在他的腿邊得意洋洋,不遠處還有一隻笑到打滾的末伽梨。
甚爾深深地歎了口氣。
“真希。”他沉聲叫道。
“在!”
真希有些緊張。
方才,她的雪球碎塊砸到了他。更何況,她也不知甚爾是否願意記得那些過去。畢竟,那是那樣血腥的回憶……
甚爾伸出手來。
在惠吃驚的視線中,他轉身,向後勾了勾食指。
“真希,你飛踢的姿勢有問題。過來,我教你。”
僅一秒,真希的眼睛就像太陽升起一般,璀璨發光。
“甚爾叔!”真希雀躍地尖叫着,撲到他背上。
“喂!”甚爾穩住身體,歎息一聲,“我會後悔這個決定的……”
甚爾去教真希了,也順帶捎上了躍躍欲試的野薔薇。
惠正想一起跟着去,末伽梨卻揪住了他的耳朵。
“哇啊,松、松手!”惠像魚一樣奮力掙紮,“你幹嘛啊,末伽梨!”
末伽梨燦爛笑着:“虹龍身上的雪,是怎麼回事呀?”
寒風拂過,身形巨大的虹龍眼淚汪汪。它渾身是雪,像個大号的棉花糖,嘤嘤着蹿到了傑的身後。
惠的掙紮停了,視線開始飄忽。
“哎呀,這個嘛……”
一旁,傑和羂索的陰影,也籠罩了棘和悠仁。
傑和藹可親:“棘,我走之前,怎麼說的來着?”
棘垂着頭,無精打采地比着手語:「要做好榜樣……」
羂索笑眯眯的:“悠仁,有活力是好事,但超過限度,可不是好事。”
悠仁含胸低頭,背着手,用腳尖在雪上畫着圈圈。
“對不起,我隻是想和大家一起玩……”
羂索、傑、末伽梨對視一眼,紛紛歎息。
三位監護人幾乎是異口同聲。
“回去以後,功課加倍。”
“诶——”
……
…………
………………
等男孩子被收拾得服服帖帖,老實地為虹龍擦洗幹淨後,甚爾也帶着女孩子們回來了。
真希和野薔薇笑鬧着,呼着白霧,額上蒙了層汗滴,臉蛋紅撲撲的,染着充分運動後的健康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