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松手啊你們兩個!”
“快說你超愛末伽梨!”
“嘴扯爛了都絕對不說!”
惠毫不示弱,一手抓住悠仁的臉,另一手抓住野薔薇的臉,也是用力扯着。
“嗚哇、放手!痛、超痛!”
“悠仁忍着點!隻要不松手,勝利就是我們的!”
雞飛狗跳之間,堕天之子們的臉像面團一樣變形。
末伽梨在一旁笑彎了腰,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像年畫娃娃!”
這一笑,他們便停了較勁,互相看看,尴尬地松了手,揉着臉上的紅印。
惠不滿道:“我們不是孩子了。”
“就是。”悠仁點頭如搗蒜。
野薔薇嚴肅道:“而且,這也是今天我們賄賂你的主題。”
末伽梨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主題、什麼?”
堕天之子們喉嚨咕嘟了一下,再次互相對視,鼓起勇氣。
“末伽梨,我們想要離開堕天神宮,周遊浪迹。”
末伽梨抹着眼淚,道:“這樣嗎?那便祝你們旅途愉快吧。”
寂靜。
他們使勁眨了眨眼睛。
“什麼,這麼簡單?”惠不可置信,“你——你就這樣答應了,都不挽留一下我們?甚至不問我們去哪裡?”
“哎?你想我那樣嗎?”末伽梨眨眨眼睛。
“不、就隻是……”
野薔薇懷疑地盯着那個酒缸:“這個賄賂這麼有用?”
“呀……”悠仁摸了摸腦袋,嘟囔着,“總感覺,我們不偷酒,末伽梨也會這樣說呢……”
惠抿了下嘴唇。
三天前,當藤原家擄走末伽梨,這三位少年少女簡直陷入瘋狂,不顧一切地想要把她救出來,最後反倒落入了藤原家的陷阱。
事後,他們悔恨于自己的傲慢與無力。于是,離開平安京修行,就成了他們最想做的事情。
對惠來說,與宿傩辭行沒什麼難的,他大概隻會嫌煩叫他滾,但末伽梨……
惠想着她會難過,會擔心,會出言挽留,甚至會纏着他們一起去。為此,他還苦惱到考慮偷酒賄賂她,未想她居然一口就答應了,顯得毫不在乎。
心裡,空落落的。
末伽梨很在意他,他知道的,但是,為什麼……
“生氣了?”她笑道。
“沒有。”惠生硬道。
她偷笑了下,輕聲喃喃:“真像呢……”
“什麼?”惠瞪她。
“呵呵……過來吧,惠。”末伽梨張開雙臂,期待地看着他。
惠猶豫了會兒,最終還是心一橫,頂着悠仁和野薔薇的揶揄過去了。
十年荏苒,這少年身形長了不少,已比末伽梨高了些,但他仍像小時候那樣,把下巴擱在她的頸窩上。
惠悶悶不樂道:“末伽梨,今天我們就是來知會你一聲,不管你答不答應,我們都會走的……包裹已經收好了,啟程就在今天。”
“我知道。”末伽梨溫和道。
“你知道?”惠身子一僵,悠仁和野薔薇也微微睜大眼睛。
末伽梨嗯了聲,目露慈愛:“昨日我與羂索下棋,他談到悠仁想成為醫生,求他一起行走天下,見習行醫。晚膳後,我與裡梅賞月,他抱怨野薔薇想要周遊四國,為天下人做棺材,于是央他烤好多馕餅,讓他揉面揉得手腕都酸了。”
悠仁和野薔薇的臉一紅。
悠仁不安道:“爸爸也真是,明明叫他保密的……”
“裡梅也是。”野薔薇小聲道,也有些不自在,“我以前就說過,我隻是暫住堕天神宮,我是要成為世上最厲害的送葬人的。”
末伽梨輕笑一聲:“不必緊張。悠仁、野薔薇,你們長大了,我很高興。”
“至于惠……”她溫和道,“前日,真希是不是邀請你去你出生的村子看看,問你要不要去祭拜你的母親?她之前來找我商量時,可忐忑了,還叫上甚爾壯膽——”
“不是!”惠忽然推開她,有些驚慌失措,“我不是因為那樣才想離開堕天神宮的,你不要誤會!”
“惠?”
他微微張口,吞吐道:“我是說,玉姬她、的确是給予了我生命的人。但末伽梨,你才是我的……”
是什麼呢?母親、姐姐、老師、朋友?
世上的任何一個詞,或是任何詞語的組合,都無法形容他和他們的關系。
悠仁和野薔薇也背手磨着腳下的石子,時不時偷偷看一眼末伽梨。
悠仁從未見過他的母親,而野薔薇也早早地失去了所有親人。
“惠。”末伽梨喚他,“你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曾問過我到底是什麼人?”
惠想了想:“你那時笑我,說我永遠不可能從别人的口中問到真相,一切的答案都在我的心裡。”
“是。”末伽梨微笑道,“惠,我是末伽梨·俱舍羅。”
“這我知道……”惠嘟囔着,卻忽地頓了下,眨了眨眼睛。
不,他,好像,其實并不知道?
耳畔,回響起十年前的輕柔聲音。
「惠,去看吧,欣賞天地與山嶽。去聽吧,享受海浪與流雲。讓你的靈魂與肉身合二為一,去探索、去徜徉、去感受這個真實的世界。」
「當你做到了這一點,你就會發現,一切的答案,其實都在你的心裡。」
一種奇妙的感覺遊走在惠的身體裡,他的心髒咚咚跳着,熱血湧到頭頂,身體的四肢百骸都在發燙。
惠輕輕觸碰自己的心口,擡起頭來,直視眼前的那個存在。
“我曾害怕過,害怕過去會奪走我的現在——如果玉姬是我的母親,那麼,你又是什麼?”
“我想不明白這一點,有了很多傻瓜想法。比如,你是否是因為我有了‘母親’,所以認定我不再需要‘替代’,現在已與我沒有任何關聯?”
“但是……末伽梨,你不是任何的替代。我、悠仁、野薔薇與你,我們的關系,也從不應拘泥于語言的描述。”
惠的聲音平和而又不失力度,當他的眼睛與悠仁和野薔薇對上,他們也回以了同等璀璨的堅定。
“末伽梨,你不是我們的母親,也不是姐姐、老師、朋友,更不是任何什麼别的。”
“末伽梨就是末伽梨——無論發生什麼事情。”
世上的所有花兒都好似在這一刻綻放。
末伽梨·俱舍羅張開雙臂,唇角染上了最最溫柔的笑意。
“惠、悠仁、野薔薇,都過來,讓我好好抱抱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