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天之子們興奮着,叽叽喳喳,再次去清點行裝了。
庭院裡,末伽梨啟封酒缸,輕輕嗅聞,開心得眼睛都眯起來了。
“好香!”她感歎道,卻聽到了一道重疊的聲音。
那道聲音低沉沙啞,與她上方的櫻花一同落下。
高大的陰影籠罩了末伽梨,身材魁梧的男人像狼犬一樣湊近酒缸,微動鼻尖,水面上倒影出他粗犷的面龐。
“甚爾……”她眨了下眼睛。
“有酒舀嗎?”他直接問道。
末伽梨瞪他,強調道:“這可是悠仁和野薔薇給我的賄賂。”
“小氣。”
甚爾說着,竟徒手擰斷了身旁一棵老竹,又抽出綁腿上的小刀砍了三節,刮去翠綠皮衣,破出三節長的舀提、和一節長的舀桶,打磨後便是一個竹酒舀。
“就一口。”他邊舀邊說,提酒倒進自己嘴裡,然後又舀了一勺。
末伽梨立刻和他争起來,雙手拽住他的胳膊。
“你說了,就一口!”
“喂,别晃!”
争執之下,那酒舀一揚,酒滴紛紛飛到了天上。
“啊!”末伽梨大呼心疼,狠狠踩了腳甚爾。
對方吃痛,略略擡膝,末伽梨抓住這個機會,接連踩上他的大腿和臂彎,扒住甚爾的肩膀,伸頸一滴不剩地接住了酒液。
“你猴子嗎你!”甚爾罵道,因她忽而跳到他身上而身形搖晃。
甚爾一手還提着酒舀,為了保持平衡,他不得不單手托住她的腰和臀部,往上颠了颠。
末伽梨嚴肅道:“甚爾,這個時候,你該說:‘你這潑猴!’”
甚爾不作聲。
“甚爾?”
要問甚爾為什麼現在不說話,嗯,正常成年男性如果面部貼上了軟乎乎溫熱熱的魔物,通常都會被封印語言能力。
“哼哼~~”末伽梨趁機奪回了酒舀,跳下甚爾,一口接一口地舀酒。
“贊哎!”她感歎道。
甚爾轉頭看她。
“再來一次。”他認真道。
“不行!隻能一口!”
“不,不是說酒的事。啊當然,酒要是再有一口也不錯……”
酒液最終還是去了小半缸。
他們醉卧在櫻花鋪滿的草地上,仰望着天空與白雲。
末伽梨打着酒嗝,面帶紅暈:“甚爾……”
“什麼?”甚爾也醉醺醺的。
“惠、悠仁、野薔薇……之後,就拜托你咯。”
“這點小事還用說?”他嗤道,“剛才答應得那麼爽快,現在又擔心了?”
末伽梨輕輕歎息:“力量就是自由。十年,我确保他們擁有最大的自由,這次也讓他們認識到自由是有邊界的,絕對不會有問題……但果然,還是很擔心啊。”
“什麼?”
“如果,我不存在了,如果,他們再也見不到我……甚爾,到時候,千萬不要讓他們做傻事哦。”
甚爾安靜了一會兒,極深極深地歎了口氣,向她側頭。
“從《平安京八卦小報》來看,那種情況下,他們會做的傻事,連某些人的指甲蓋都抵不上吧。”
末伽梨笑道:“京兆分之一的幾率而已,不用擔心……大概。”
“大概?”甚爾重複了遍。
“大概就是大概。”
末伽梨坐起來,微微惱着,嘟嘟囔囔地指使甚爾挖坑,把酒缸封上埋起來。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甚爾咕哝着,末伽梨倒還安慰他:“下次你來堕天神宮,還可以偷酒喝。”
甚爾埋好酒,便也要走了。走之前,他仔仔細細端詳着末伽梨。
“做什麼?”
“姑且,你是我的恩人。你幫我複仇,也讓死掉的我活過來了。”
她笑了下:“我以為你對複活很不滿,畢竟大仇得報,你不是隻剩一件事想做?”
“複活的事,不僅是說性命。”甚爾道,又一頓,“我是【隻要沒死,那就活着】一派。既然活着,還是保持下人類基本的禮節。”
甚爾的目光緩慢滑過她的眉、眼、鼻、唇……
“畢竟,”他說道,“末伽梨,如果你消失了,我卻記不得你長什麼樣,那我與死去并無兩樣。”
末伽梨一怔:“甚爾……”
“我記下你了,絕不會忘。”甚爾低聲道。他最後看了她一眼,翻身便再也見不到人影。
末伽梨站了會兒。
“其實,我若消失,不管你現在記不記得……”
一雙手從背後捂住她的眼睛,無聲無息,隻有鈴铛微響。
這是……
“棘?”末伽梨脫口而出。
光亮回到了她的視野,末伽梨轉過身去。
視野裡,腦後束着白發的青年咬着竹制口枷,露出不好意思的笑來,小狗般擺手後退。
「我來拜訪你。這裡沒人,就想捉弄一下。」棘比着手語,稍稍一頓,有些失落地垂下頭來,「因為,今天……」
末伽梨望了他一會兒,露出微笑:“棘,想要一起散散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