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陰冷的春天，“小虎鲸”号——最大的客貨兩用輪船中的一艘，正以它那強有力的槳輪拍打着海上的潮水。它清早就離開了上一個港口，現在即将抵達紐約港。

從外表看，這艘輪船同在紐約河流中常見到的輪船很不相同。下部結構，仿佛一艘大卻低矮的艇。由于哈德遜河上有許多淺灘，這種結構可以避免一些事故。

小艇上面，仿佛是一幢三層的樓房。甲闆底下，安裝着汽輪機，堆放着貨物。

全體船員以及那些想要省錢、少支付旅費的乘客，就會在這兒栖身。第一、二層甲闆上是付錢較多的旅客的客房以及餐廳和吸煙室等。最上面是提供給旅客曬太陽的甲闆。

寒冷把富有的旅客趕進他們自己的艙房裡，而省錢的旅客們則躺在貨物和行李艙附近的地闆上。

為了不讓這些旅客煩悶，船長在這兒放了一張酒櫃，上面放着各式各樣的被子和瓶子，瓶中濃烈、辛辣的酒水無論如何也不是為講究飲食的人準備的。

酒櫃後面坐着雙目緊閉的侍者，因寒冷而感到困倦，就想好好地打個盹兒。可他一擡眼皮，嘴裡就發出輕輕的咒罵聲或者吐出一句粗口。

他的惱怒是被二十來人的一群男人惹起來的，這幫人在酒櫃前圈地而坐，輪流坐莊，玩的是“飲酒遊戲”，就是說，輸的人在一輪遊戲結束時請每個遊戲者喝一杯酒。

侍者很想打盹，可這樣一來他就無法眯一會兒了。

這些男人絕不是頭一回在這種輪船上聚會，因為他們彼此頗為熟識，談吐中透露出相互十分了解。他們中的一個人受到尊敬，大家稱他老梅勒。

這個男人又高又壯，那張刮得光溜溜的臉顯得輪廓清晰，可以看見剪短的頭發是棕紅色的，因為他把已損壞的舊氈帽推到了脖頸後面。

他穿了一雙沉甸甸的靴子，一條棉布做的褲子，沒有穿外套，而是穿了一件沒有熨燙過的不幹淨的襯衣，其寬大的衣領盡量敞開着，可以見到他那赤luo的曬得黑黢黢的胸膛。

腰間系着一條亞麻色布帶，一把短刀和兩支手槍。他後面放着一支長槍和背包。

其他男人同樣無憂無慮，穿得也很髒，但裝備同樣精良。他們中找不出一個一眼就讓人信任的人。

他們熱衷于擲骰子遊戲，邊玩邊聊，言語十分粗魯，稍微正派點的人肯定不會在他們身邊駐足片刻。

不管怎樣，他們已玩過一陣“飲酒遊戲”了，因為他們的臉由于烈酒而熱了起來。

船長向後甲闆水手長那兒走去，給他下達一些航行命令。

水手長問：“船長，你覺得那些擲骰子的這些人怎樣？我讨厭他們這種人上船。”

“我也是。”船長點點頭，“他們這身打扮，肯定和海盜有關系。我不希望這樣的野蠻人上船。”

“是的，先生，我個人認為他們就是貨真價實的流浪漢。但願他們能在船上保持安靜别惹禍！”

“我不想勸告他們别過分打擾其他旅客。我們在船上有足夠繁忙的事情要處理。另外，你做好停泊處理，十分鐘後就能抵達紐約港的港口了。”

事實上很快就見到了港口，輪船以一聲汽笛長鳴向這個地方緻意。跳闆那兒已經給了信号，輪船可以接納貨物和旅客。

但看上去今天這個地方顯得十分冷清。隻有少數幾個閑散無事的人站在碼頭，要接納的箱子和包裹，上船的新旅客也不足二十個。

這其中的一個是身材魁梧高大的男人，他的臉上帶着一個表演用的小醜面具，隻能看見眼睛、嘴巴和下颌的半邊。

他頭戴一頂陳舊的黑色高頂禮帽，禮帽幹淨得幾乎能反光。此人的衣着除了亮眼的橙色西服，還包括用結實耐用的亞麻布做成的夾克衫。穿着潔白皮手套的手抓着一根道具用的手杖，一副撲克和多種魔術師必不可少的小物品。

他在旅客們支付船票時用審視的目光掃視着周圍。他的目光落在一對處于熱戀中的情侶身上，他們這排着隊往甲闆上走。他一見到老梅勒，目光馬上移開，仿佛根本就沒有察覺到他似的。

他一邊将手杖往地面上杵，一邊提着面具微笑着登上了船。

新的魔術就要開場了，誰又會是下一個幸運觀衆呢？

他所看的人，一見到他也同樣感到驚愕。他身邊的人轉過身來悄悄對他說：“你們看看那個打扮小醜的家夥！你們中有人認識他嗎？”

無人答話。

“我想我一定見過他，而且是在令人不愉快的情況下見到的。我腦子裡有個模模糊糊的印象。”

老梅勒将滑下來的褲子往粗壯的大腿上提，一邊小聲地嘀咕。

“這麼說來他也一定認得你，”有人說，“他匆匆地打量了我們一下，卻根本沒有注意你。”

“哼，也許我還能想起來。我問一下他的姓名也許更好。我一聽到他的名字，馬上就能回憶起來。走，讓我們和他幹一杯。”

“但願他會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