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是熟悉的味道。
靈魂深處輕輕發出了一聲歎息,是家。
身體彷佛沒有任何重量,就像每天早晨甦醒的前一刻,意識遊蕩在雲霧的邊緣,等待着被重力拉回現實。
但臉頰蹭着的不是柔軟的枕頭,指尖碰到的不是順滑的床單,身上沒有蓋着舒适的棉被。
觸感在隔了一層薄薄的屏障後,傳遞到到腦中的感覺隻剩下冰涼、堅硬、束縛。
…束縛?
達蒙瞬間清醒了。
同時,也想起了他的失敗,他過于情緒化,居然被一個敵人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而忽略了周圍,甚至被一個幽靈偷襲成功,而且還沒看到其身影便失去了意識,犯了這麼個低級錯誤簡直就是恥辱!
也不知他昏迷了多長時間,隻知道他被轉移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頸部的皮膚緊貼着一個未知硬物。
達蒙沒有在第一時間睜開眼睛,而是警惕地把自己的感知擴散開去,反映回來的結果卻讓他心裡一沈。
最少有二十個以上的靈能反應在附近,密集的擠在一起,他能從四面八方聽到隐約的非人撕吼聲。
還好的是屬于丹尼的氣息就在他旁邊。
感受不到任何視線,達蒙便睜開雙眼。
他最先看到的是低矮的黑色天花闆,不,正确來說是一個籠子頂部,而他就像被抓住的野獸一樣被關在籠中。
籠子外的世界,是由平整的岩石所堆砌出的一個半開放的半圓空間,地方不大,空間外是一條小小的走道,視線往上便能看到暗綠色的‘天空’,在他印象中有着這樣景色的隻有一個地方——靈界。
沒想到才時隔一個半月,他便回到了這裡,還是在這種情況下。
達蒙坐起身,繼續觀察四周。
空間内除了他外,隻有他旁邊并排着的另外兩個同款的方型籠子,那裡分别躺着幽靈形态的丹尼和紅獵人,兩人暫時并沒有要醒來的迹象。
他眼尖的看到兩人頸上都有一個黑色項圈,雖然因為角度不對他無法看清楚,但不用想也知道,緊貼着他頸部的也是同樣的東西。
一想到這項圈所代表的意思,達蒙便感到噁心,立刻嘗試虛化讓項圈掉出來。
然而,什麼都沒有發生。
這時候,達蒙才察覺自己的靈能彷佛凝滞了一樣,難以動用,似乎是因為這項圈讓他無法變身和使用幽靈能力,就像他曾經與潛伏者戰鬥時被戴上的手铐。
達蒙對此産生了疑惑。
按理說,人類在靈界就像幽靈在生者的世界,沒有特殊方法或能力的話是觸碰不到另一個世界的物品的。
他現在是人類的型态,但他既沒穿過項圈,也沒穿過靈界的其他東西,那麼這項圈至少能幹涉到他體内的靈能,并且賦予非靈體的裝備者反靈質的特性,讓裝備者無法穿透兩界的物品。
若這不是幽靈自己特殊能力的造物就是技術水平不低,當然,還有一個可能性便是這是來自生者世界的由人研究出來的反靈體道具。
前者代表的是麻煩的戰鬥,後者代表的是源源不絕的麻煩。
不論是哪一點,對他來說都不是好消息。
達蒙試探性的伸手探去,一種金屬的質感傳來,外殼平滑,側邊的位置似乎有着兩個細小的方型插口,在正後方有一道微不可察的細縫大概是金屬環的鎖口。
就在達蒙雙手握着項圈兩側,嘗試強行的把鎖給扯開時,他的直覺讓他松開了手,但金屬圈内部細小的電流聲讓他意識到他還是慢了一步。
一股熟悉的疼痛感瞬間便傳遍了全身,達蒙咬緊牙關不發出任何聲音。
這電擊來得快,去得也快,半秒過後隻有微微抽搐的肌肉和火辣感證明剛發生的事。
達蒙沒有再嘗試扯下項圈,雖然這電擊對他來說不強,但正常來說電擊項圈都有分不同強度,他并不想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意外觸發高強度的電擊而把自己置于更危險的地步。
看來他目前隻能忍受金屬項圈的存在了。
達蒙開始檢查身上能用的的物品,他明顯的武器和道具全不見了,隻剩下一支藏在了暗格的外觀是潤唇膏的靈能槍。
或許這靈能槍的威力足夠破壞籠子,但達蒙知道比起沒有任何計劃地立刻逃出去,更應該要做的是等待機會。
他不知道外面的路,不知道敵人的身份和數量,不知道解開金屬項圈的物品在哪,五歲的他都知道這樣隻會迎來失敗。
在沒能從周圍分析出更多情報後,達蒙才打算喚醒丹尼。
“幻影,幻影!”
“唔…”丹尼微微地動了動,把自己縮成更小一團。
達蒙估量着他與丹尼的距離,脫下了身上的外套,抓着一邊的袖子用力地甩了起來,外套毫無阻礙地穿過了籠子,劃了個半圓,大力地啪的一聲打在丹尼的臉上。
“哇啊——!”丹尼彈了起來。
“發生了什麼!?”被聲音驚醒了的紅獵人同樣猛地坐了起來。
達蒙無視紅獵人,重新穿上外套,揮着手對丹尼說道:“這邊。”
丹尼的逐漸眼神聚焦,左右看了看,然後呆呆的指着達蒙說道:“你戴着個什麼鬼東西。”
達蒙挑眉,指了回去:“電擊項圈,你也有。”
丹尼的手貼上自己的頸部,張大了嘴巴,剛要說些什麼,紅獵人先一步爆發了。
“啊啊啊——!這裡是哪裡!為什麼外面的天空是綠色的!為什麼我被關在籠子裡!你們為什麼也在這裡?為什麼有個項圈在我的頸上!?怎麼解開它!?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真吵鬧,心理質素真差。
達蒙一臉的厭棄,“啧,這一切還不明顯嗎,我們被綁架了。”
“NOOOOO——!”紅獵人驚慌地呐喊。
丹尼表面上還算維持着冷靜,他雙手抱胸,緊皺着眉閉上眼,歪頭,一副努力回想着什麼的樣子,“說起來,在我昏去前,我好像看到了偷襲我們的人,那雙鞋子…”丹尼猛地擡頭,“我想起來了!是潛伏者!”
達蒙皺眉,剛剛他才因為項圈而聯想到潛伏者,倒是沒想到把他與這次的事聯系在一起。
“潛伏者的确是一個合理的成因,你肯定是他?困着我們的那個網還有那個懸浮闆,”達蒙側頭點向紅獵人的方向,“分明跟她的是同款的東西。”
丹尼捋了捋自己的頭發,不自信地道:“呃…畢竟我隻看到鞋子,但我好像聽到偷襲的人說了獵物什麼的,我知道的幽靈中隻有他符合條件,所以…八成肯定?”
“等等!”紅獵人面向着另外兩人,一手緊抓、一手拍打着欄杆,要求着答案:“你們口中的潛伏者是誰!他為什麼要把我抓到這奇怪的地方?”
達蒙和丹尼對視,無聲地交流着:‘無視她,她很可疑。’
丹尼死魚眼:‘她好像很無辜而且很慌張。’
達蒙冷着臉瞥了紅獵人一眼,雖然他直覺對方的反應是真實的,但這并不足以讓他改變态度。
‘所以?别忘了她想殺你。’
丹尼快速地眨着眼:‘我們現在什麼都做不了,多一個同伴,少一個敵人。’
‘她沒有用處。’
‘但我想了解她,這是個解除誤會的機會,拜托?’丹尼睜大了彷佛幼犬般的水汪汪大眼。
達蒙黑着臉,側過身,默認了。
整個過程隻有短短兩秒,勉強達成共識後,丹尼轉身面對着紅獵人。
“我可以回答你的問題,但是你要保持冷靜聽我解釋,可以嗎?”
紅獵人雙手抱胸,整個身體緊繃着,幾秒後才慢慢點頭同意。
“很好,首先,這裡不是什麼奇怪的地方,是靈界,是靈體所居住的世界,你叫它天堂或地獄也行,反正大部分死去的生命都會出現在這裡。”
紅獵人的呼吸一頓。
丹尼繼續道:“潛伏者是一個幽靈,他自稱做靈界最偉大的獵人,喜歡狩獵,特别是罕見的個體,他就曾經說過想活剝了我的皮挂在牆上。”
“…什麼?他把我抓起來就為了活剝我的皮?”紅獵人的聲音飄了起來。
丹尼遲疑了一瞬,“…不?畢竟你隻是個普通人,他應該不會對你怎樣,老實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會抓你?”
這時候,達蒙面無表情地插話道:“你不能百分百肯定那是潛伏者,要知道他的裝甲是能夠換的,誰知道我們遇上的是誰,把我們抓來目的又是什麼,說不定走進來的會是個想研究人類的幽靈。”
丹尼回頭瞪了達蒙一眼,“嘿,你這不是在幫忙,況且,這不是有八成的把握嘛。”
達蒙挑眉,一點舒緩危機感的意思都沒有:“現實點吧,這裡是靈界,一切皆有可能,做好最壞的打算才是生存的關鍵。”
“…所以,我被困在一個幽靈的世界,跟兩個讨厭的人關在一起,武器全無,随時會被電死,還可能面對比被活剝皮更糟糕的命運?”紅獵人幽幽道,很誠懇的聯想着最壞的情況。
眼看對方似乎理解了現狀,丹尼微笑道:“雖然有點悲觀,還有當面被說讨厭這點有些傷人,不過你總結得挺好的,對、所以我覺得我們可以一起合作逃——”
終于受夠了的紅獵人再次爆發:“不!我還那麼年輕!我不想死!”
“說好的冷靜…”丹尼扶額,搖了搖頭後開始安撫紅獵人。
“嘿,我不會讓你死的!我和達蒙都很強,我們就阻止過很多幽靈,雖然我被這個項圈限制了大部分能力,但是以我的力量還是可以——”
丹尼走到籠子的邊緣,用盡全力去折彎欄杆,在發現欄杆一點變形的意思都沒有後,尴尬的收回了手。
“好——吧,看來我暫時也沒辦法。”
丹尼的行為彷佛給了紅獵人最後一擊,她不斷搖着頭向後退,否認着一切。
“我一定是在做夢,沒錯,這是夢。”
達蒙嗤之以鼻,“逃避解決不了問題。”
然而,思緒混亂的紅獵人聽不見他的話,縮在籠子裡離他們兩人最遠的一個角落,呆滞的看着外面綠色的虛空。
丹尼看着拒絕交流的紅獵人輕歎了口氣,下意識地走到達蒙的身邊,隔着欄杆坐下。
“接下來怎麼辦?”
怎麼辦?
達蒙想了想,“Plan A,等,等敵人自己出現,既然沒有立刻殺死我們,那就代表他們想從我們身上得到些什麼,到時候便是我們的機會。”
丹尼點頭,靠在欄杆上保存體力。
“…我讨厭等待。”
“不會很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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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時間總是枯燥的,有外人在,達蒙和丹尼有很多東西都不能說,隻是簡單的讨論著可能遇上的情況和對應計劃。
沒多久,整個空間安靜得隻能聽到呼吸聲和外面的嘶吼聲,直到…
咕噜咕噜噜——
達蒙和丹尼一起看向了尴尬地捂住肚子的紅獵人。
他們在靈界有充足的靈素的确不會餓,但是純人類的紅獵人就不行了。
“幹嘛!沒看過人肚子餓嗎!”紅獵人惱羞成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