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道歉後看向了别處，而達蒙則諷刺道：“怎麼，做完夢了？”
“閉嘴吧芬頓，你這個煩人的混蛋。”
安靜了一段時間的紅獵人似乎清醒多了，也有了能争吵的精神力氣。
達蒙并沒有在意對方罵他，他在思考着一個問題：“你上一餐在什麼時間？”
雖然紅色的面罩擋住了所有表情，卻擋不住那懷疑的視線。
“…為什麼這麼問？”
“判斷時間。”
紅獵人猶豫了片刻後回答：“三點多快四點的時候。”
達蒙記得自己到達天台時大約在四點半，而人類進食過後正常會在三至四個小時後感到饑餓，考慮到紅獵人大概在進食後做開始了運動量大的獵鬼活動，他估算出了大概的昏迷時間。
“也就是說我們被抓了至少兩個小時。”
“噢。”紅獵人把頭靠在欄杆上，平靜道：“那我大概錯過了家裡的晚餐，爸爸甚至不會知道我去了哪。”
達蒙敏銳地察覺到了紅獵人态度的變化。
“靈界和我們的世界時間流速不一樣，它不是線性流動的。”
紅獵人等了一會後也沒等到下一句，煩躁地道：“那到底什麼意思？”
丹尼幫忙翻譯道：“他的意思是你回去的時候可能時間并沒有過去多久。”
“當然也可能已經過去幾天、幾個月，甚至回到過去，如果你沒有找對出入口的話。”達蒙勾起了嘴角，惡劣地補充。
紅獵人僵住了。
丹尼輕咳一聲，“别吓她，這裡的負能量已經夠了。”丹尼面向紅獵人拍着胸口道：“放心吧，我知道靈界哪裡有門，在我們逃出這裡後，我能帶你飛回去。”
紅獵人在沉默了一分鐘後問道：“你們…為什麼會合作狩獵幽靈？”
達蒙聽出了那隐瞞在平靜語氣底下的一絲糾結，看來這并不是她真正想問的事。
他邊觀察着，邊順着紅獵人的意思回答下去：“和平公園的幽靈很多，但獵鬼人很少，有能力對付特殊又強大的幽靈的人就更少了，就像我之前所說的，幻影的存在是必須的，沒有他，城市早就被幽靈填滿了。”
不是真正的答案，但也沒有說謊，隻是剔除了很多個人因素。
對于這樣的回答，紅獵人似乎并不滿意，手指無意識地揉搓着身上鮮紅的緊身衣。
這時候，丹尼誇張的捂住胸口，“好冷淡的說法，你傷到我了，明明是因為我們是朋友。”
手指的小動作停下了，紅獵人的頭部微側。
丹尼微笑道：“老實說，我在和平公園已經很久了，它也是我的家，我喜歡這座城市，喜歡生活在裡面的大家，我不喜歡看到有人受傷，所以我不能容忍有幽靈在這裡做壞事、傷害别人。”
“明明達蒙不用參與進來的，但他選擇了和我一起戰鬥，我很高興有他在。”丹尼自顧自的點頭，“嗯，我們是最佳拍擋！”
達蒙瞥了眼丹尼，“畢竟有些笨蛋并不會照顧自己，有時得意忘形起來需要有人來提醒。”
“嘿！我能照顧好自己！”
丹尼注意到紅獵人盯着他們兩人間的互動，歪頭問道：“你坐在那裡異常的安靜，你還好嗎？”
“…還行。”紅獵人别過臉，避開另外兩人的視線。
丹尼撓了撓臉，在回頭看了達蒙一眼後，趁現在紅獵人還比較願意交談的時候，問出了那個困擾他很久的問題：“嘿，你說過你憎恨我，但你從來沒有說過我到底做了什麼，至少我想為我做過的錯事道歉，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能告訴我嗎？”
沉默。
良久，在丹尼固執的目光之下的紅獵人經過了内心的掙紮後，說話了。
“你對軸子實驗室（Axion Labs）有印象嗎？”
丹尼眨了眨眼，遲疑地點頭。
紅獵人靜靜地搜索着丹尼的表情，最後回頭看向外面，語氣平靜又帶有一點懷念地解釋：“我爸爸在那裡工作，為了我，他很努力，在物質上我從來不缺什麼，雖然有時候他會工作得很晚，我隻能一個人等他回家，但是他之後總會以各種方式補償我，我很快樂。”
紅獵人一頓，重複道：“我們的生活很平凡，但是我們很快樂。”
“幾個月前學校開始傳言說鬧鬼，我沒有相信，隻以為是一些無聊的人為博取名氣而編出來的，我從來沒想過幽靈是那麼的真實，會影響得我那麼深，完全改變了我的人生。”
丹尼抿嘴，知道丹尼在自責的達蒙握了一下丹尼的手示意不要多想。
“我還記得爸爸為了這個新的保安系統花了多大的心血，費了多長的時間讓系統變得更完美，說這個系統打敗了市面上大部分的系統，說安裝完成的那天會讓他升職加薪。”
紅獵人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握緊成拳頭，情緒開始猛烈地起伏。
“然後，你和一隻綠色的幽靈犬輕易的入侵了軸子實驗室，視我爸爸引以為傲的保安系統為無物，玩鬧似的破壞了那裡一大堆昂貴器材後欣然離開，那裡的監控被破壞了，沒有人相信我爸爸說這一切是幽靈所造成，為此我爸爸承擔起所有的責任。”
丹尼臉上閃過一絲震驚後變成了愧疚。
達蒙側頭以眼神詢問丹尼，察覺到視線的丹尼隐蔽地對他無聲地說道：‘瓦萊麗·格雷，阿努比斯。’
達蒙點頭，想起那個初次見面時三言兩語便把塔克操控在五指之間的格雷少女，他重新看向那屈膝抱着腿的人，這次真真實實的把人看在了眼内。
紅獵人渾然不知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還沈溺在自己悲憤的情緒中。
“爸爸失去了工作，為了賠償實驗室的損失，爸爸被迫賣掉我們住了多年的家，很多家裡的東西也變賣出去了，那裡有着我寶貴的回憶，但是我再也看不到它們了，更過分的是，你和你的狗在我搬家那天再次出現，把我剩下的東西都弄壞了！難道我失去得還不夠多嗎？”
丹尼垂着的頭都快埋到地裡去了。
“我們差點就破産了，隻能找便宜的地方住，我的天！你知道那裡的環境有多差嗎？我從來沒看到過那麼多的老鼠和蟑螂！以前的我看到蟲子就想跑，現在的我都能反射性的拔出能量槍殺死牠們了！”
“生活苦一點就算了，我能忍，但是學校裡的人聽說了我的狀況後開始看不起我，我原本以為是朋友的人再也不想跟我走在一起、冷眼嘲笑我，我不理解，學校不再讓我讓我感到放松快樂，學習變得辛苦起來，我還要打兩份工幫忙補貼家用，勉強的維持着生活。”
“你說，我淪落到這地步，我能不恨你嗎！？”
第一次直面受害者訴苦，再次意識到平常與幽靈的戰鬥能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後，丹尼走到靠近紅獵人的那一邊蹲下，滿臉的羞愧，剛想要說出他的道歉，但紅獵人顯然還沒說完。
“但是你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在意我？這就像是在說你是個好人、你在做好事、你沒有錯，那不就顯得我像個在無理取鬧的傻瓜一樣，那我失去的一切算什麼？為什麼這樣荒謬的事要發生在我身上？我讨厭你！！！”
發洩過後的紅獵人把頭埋在了雙臂間，傳出的聲音透着深深的疲憊：“我隻想回家。”
丹尼一時啞口無言。
聽完了紅獵人的過去，達蒙對她倒是沒那麼反感了。
不是所有人在經曆完人生大變後還能站起來，不是所有人都能化悲憤為動力并付出行動，不是所有人都有那個魄力拿起武器戰鬥，面對的還是能輕易殺死人類的怪物，更何況這個人隻是個十四歲的普通人。
抛開對方憎恨并試圖傷害丹尼這點，達蒙挺欣賞這樣的人，這類人值得他最低程度的尊重。
話雖這麼說，他還是要維護丹尼的。
“其實你該慶幸你遇上的是幻影。”達蒙無視紅獵人瞬間充滿攻擊性的肢體語言，“這是事實，如果換成其他的幽靈，他們不會多再意人類的生命，說不定你父親那時候失去的不隻是工作那麼簡單，至少幻影看到有人陷入危險他會選擇去救人。”
紅獵人語氣古怪地反問：“你覺得那樣會讓我感覺好點嗎？”
“我…”丹尼放下了揉着後頸的手，整理好語言，認真道：“我不能說我完全理解你所經曆的事，但如果有人傷害了我珍愛的事物，我也會去恨那個人，不管那個人是有意還是無意。”
“你說的事我都記得，阿——”丹尼在受到達蒙的眼刀後輕咳一聲掩飾差點說漏嘴的名字，“那隻幽靈犬，牠應該隻是想找人陪牠一起玩，牠無法理解牠給其他人帶來困擾，就算我把牠扔回靈界很多次，牠總會回來，我當時真的很努力地去阻止了，但牠實在是防不住。”
“我說這些并不是要你原諒我，我是真的很抱歉我毀了你和你父親原本的生活，要是我更努力更強的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對不起。”
紅獵人沒有說話。
随後，丹尼的手伸進了另一個籠子裡，攤開手掌，四指并攏，再次展露善意。
“并不是所有幽靈都是壞的，你現在不相信我也沒關系，但請給我一個機會證明，就先從我們一起逃出這裡開始，好嗎？”
紅獵人在丹尼和站在後方一臉面無表情的達蒙之間來回看，低下頭思考了一會，悶聲道：“…把我帶回我的世界，我再考慮考慮。”
紅獵人握緊了丹尼的手，沒有像之前那樣順手來一個過肩摔，而是在雙雙站起來後便主動放開了。
“所以…怎麼離開這裡？”
達蒙挑眉，“我們剛剛在讨論的時候你沒聽見嗎？”
紅獵人雙手抱胸，狡辯道：“之前在忙于思考人生。”
達蒙面無表情地盯着紅獵人，或許他有點高估對方了，他還沒有完全放下把人棄之不顧的念頭，但丹尼想要拉人進隊，他就不好這樣做了。
“現在我們——”
“現在我們要來一場興奮的狩獵表演！”低沉的男聲清晰地從外傳遞到空間中。
丹尼指着走進來的幽靈大喊：“潛伏者！我就知道是你！”
紅獵人瞬間緊繃着，低聲自語：“那就是潛伏者？”
達蒙冷眼觀察着，與最後一次見到時相比，潛伏者的身型大了些許，象征着更多的武器藏在了體内，手套和肩甲的樣式不一樣，腰帶上也多了幾個包。
潛伏者行走間動作充滿了自信，眼中是快要傾瀉出來的惡意。
”哈啰！獵物們，等了很久嗎？舞台的準備時間長了點，抓來的獵物讓我的籠子都快不夠用呢。”
“潛伏者！你想做什麼！”
潛伏者撓了撓下巴，綠色的胡子火炎随動作搖曳。
“做什麼？那還用問嗎？當然是狩獵了，可惜這次的主角不是你，幼崽一号。”
潛伏者從腰包中拿出了一個成人手心大小的方形道具，邪惡的笑容中是凹凸相扣着的牙齒。
“是你喔二号！”
金屬的手指按下了道具的其中一個按鈕，對應的裝置接收到信号，立刻執行命令。
“唔——！”
達蒙瞬間倒在了地上，強烈的電流在全身亂竄，但倔強的咬着牙關不讓聲音洩出、變成藍色的雙眼怒瞪着潛伏者。
“我喜歡你的眼神。”潛伏者冷笑着又調高了一格強度。
達蒙身體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紅獵人倒吸一口涼氣，緊張地摸上了自己的項圈。
“住手！”丹尼怒吼。
“噢，不用感到妒忌，我不會冷落你們兩個的，你們将會在特别的觀衆席上，看着你們的朋友揮灑血液至最後一滴，然後便是我們之間重來一場刺激的狩獵。”
潛伏者從腰包裡又拿出兩個控制器同時按下。
“啊啊——！”
看着倒在地上的另外兩個身體，潛伏者發出了一聲滿足的歎息，“啊，我超愛這個新道具的，讓一切變得有趣多了。”
“該讓你們就位了，畢竟老闆在催我呢。”
潛伏者把三個籠子拉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