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三天還能當成意外。
第四天,陸明霜實在理解不了,潛入戒律堂值房,拿出排班表一看——
居然是真的。
打掃寒池真的安排了這麼多人手。
怎麼會?
她百思不得其解,又蹲守兩天,轉回值房時意外聽到一段對話,方才醒悟。
“王師兄,求你幫幫忙,就給我換班到辰時嘛?”少女說着雙手向前,從袖裡遞出一包東西。
對面王師兄不着痕迹接進袖中,掂量一下,收進儲物囊。
一袋靈石?
陸明霜微怔。
王師兄應該對那靈石數目很滿意,語氣溫和道:“你叫什麼來着,我看看……诶,你不是已經排在今日午時了麼,非得換到辰時做什麼?”
“我跟你說,”他壓低聲音,有些猥瑣地說,“天色那麼晚,就算美人出浴也看不清了……”
少女急了,“午時日頭烈,易師兄根本不來淺池,憑我的修為也不敢靠近深處。師姐們說傍晚時分易師兄在某個角度賞月……其實深夜更好,但我師父肯定不許我輪夜班。”
王師兄冷哼:“是麼?你師姐們就見着了?”
少女遲疑:“嗯……劉師姐說她看到一片衣角,但顧師姐說她眼神不好,那其實是隻白鳥飛過……說來也怪,那麼冷的池水,易師兄一直泡着也太能忍了吧?一定疼壞了,都怪陸師姐!”
“不管怎樣,”少女聲音變得雀躍,“我反正要試試,興許辰時是我的吉時,今天就能看到易師兄出浴呢!”
王師兄笑的有些不屑,但看在靈石面子上,還是為少女改了排班,末了不忘叮囑:“你們差不多得了,别再一傳十十傳百,人再多這排班也太假了。”
……呵呵。
門外,陸明霜聽得怒火攻心。
寒池壓根不用打掃,排班也是僞造,不過是些無聊弟子犯花癡,想趁機接近易無疆,才弄了這麼個幌子。
叫王師兄發現了大好商機,也壞了她的好事。
陸明霜當即給戒律堂最嫉惡如仇的管事寫了封匿名信。
隔日下午,聽到十幾名弟子被打闆子,一名姓王的弟子被逐出内門,陸明霜滿意擦起寶劍。
夕日還沒完全落下,銀月已浮現天邊,陸明霜屏氣凝神,悄無聲息地靠近寒池。
終于沒人礙事了。真好。
池裡的易無疆也在想,終于沒人吵鬧了。真好。
他在水中輕快繞了一圈,重新靠岸,想起這兩天被吵的心煩,都忘了欣賞陸明霜經典臭臉,便取出留影石,正要重溫——
突然,他歪了下頭,漂亮的桃花眼閃過一絲光亮。
想誰來誰。
正好他有些無聊了。
易無疆頓起促狹,水滴入海般自然地滑進水裡,從水下遊向陸明霜。
水面之上,一絲漣漪也不曾泛起。
月色薄紗般傾灑而下,陸明霜蹑步走在月光中,距水邊不遠也不近,慢慢搜尋易無疆的身影。
易無疆很可能是水族。
她心知會有難度,更用上了全部耐心。
越向深處走,寒冷不知不覺纏繞上來,即使以靈力相禦,臂上還是起一層小疙瘩。
陸明霜稍稍一頓,忽覺四周靜的可怕。
月色溫柔無垠,水面鱗光閃耀,水與岸的邊界模糊在一塊兒,一時難以分辨。
她謹慎向前踏出一步,本該踩在幹燥泥土上,足尖卻微微感到濕意。
不對——
陸明霜剛剛心驚,便覺腳腕被一隻手扣緊,還不及提氣就見水花翻滾,被不可抗拒的力量拽入了水中。
銀白月光驟然化為冷冽寒意,從各個方向朝她刺來。
陸明霜應對極快,并不立刻掙紮逃離,而是催動靈力罩,将身體與冰冷徹骨的池水隔開,才曲身去看腳腕。
意外的,是被一團水草纏住了。
陸明霜直覺有古怪,剛剛她感受到的分明是隻手掌,指節修長有力。
卻變成了水草。
她試着動了動腳,水草極韌,竟不是那麼容易掙脫的。
指尖化出劍氣去割,誰知水草遇剛則柔,像有生命一樣,總能遊動着避開鋒芒。她費了不少力氣,才将将割斷一根。
蝕心劍應該可以斬斷。
但現在還不到祭出蝕心的時候。
陸明霜不露驚慌,略作思考後,幹脆放棄進攻,換成手指去解水草結。
她沒見過這種水草,但她好像知道要怎麼做。
陸明霜十指纖纖,輕緩梳理起糾纏的水草,水草也像回應這份細緻,繞着手指溫柔擺動,弄出一連串微波。
月光射入水中,少女周身泛起清淺光暈,染上了不可侵犯的聖潔。
……
月光照不到的漆黑水底,易無疆冷冷端詳陸明霜,容顔俊美無俦,神情卻陰郁莫測。
他将陸明霜拖進水底,本來隻想看她出醜取樂,可手掌握住少女腳踝的一刻,像有什麼東西在頭腦中炸開,忽然隻剩一個念頭:
她的腳腕竟這樣纖巧,不盈一握的麼?
是的,他早就知道啊。
知道她踝骨精巧的形狀,剔透好似琉璃,也清楚順腳腕向上是何等曼妙無端。
肌膚也細緻若瓷,上了層淺釉,仿佛輕輕一捏就會碎裂。
夢境裡,他總想添上一筆雲霞。
夢境現實交疊,一切該有的不該有的想法都湧進腦海,易無疆蹴然放手,又立刻丢了團鬼藻去充當替代。
他退至深水,動作竟有幾分倉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