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該是葛蓓爾那樣的官僚所操心的事!對于一個柔弱的女人來說,太沉重了。”
“在我虛度的31年光陰裡,或許是在電影上演過太多的令人絕望的角色,我所飾演的東方女性的角色,妓女、鴉片女郎、龍女、女奴,我一次又一次在電影裡死去,我感到我的心已經幹枯如朽木死灰,可是,在熒屏上從來沒有得到過白人男子的吻,而弗裡德裡希将軍,再也找不出比您還要标志的日耳曼男子,您在酒會上當衆親吻了我的手,盡管那可能是禮節性的,所以,我……”她說着低下了頭,臉頰變得绯紅。
氣氛頓時變得暧昧了起來,他低垂着藍色的眸子,有些尴尬地坐在那裡。31歲,這個女人看上去隻有20出頭的樣子,雖然她化着濃妝,留着烏黑的誇張的齊劉海,飛入鬓角的柳葉兒長眉和紅唇,眼睛裡分明還有些少女的嬌羞神色,怎麼看也不像是31歲的女人。
她環抱着雙臂站在他的面前,他的遲疑讓氣氛更加尴尬了。
她匍匐下身子,直到跪在他的長靴之下,低低地說:“我對白人男性,或者是女性,并沒有非分之想。那些關于我是同性戀的傳言都是謠言,隻是單純的……感謝您,您和那些對我有非分之想又不肯負責任的美國白人不同。”說罷,擡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真誠地望着他。
他聞言怔住了,過了許久,還是彎下身子,扶着她的手,将她的身子扶起,注視着她黑色的眼睛說:“安娜黃梅,我的小鴿子,我多麼想自私地把你留在德意志,但是對于你這樣一位有着東方臉孔的美麗女士來說,還是回到美國更适合你,或許美國有十個洲都在實施禁止異族通婚的法案,但是在德意志的每一寸土地,都絕不可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
将他送出門,她輕輕關上了門,當門關嚴實的一刻,她就再也支撐不住身體倚靠在門上,心驚肉跳地不住喘息,剛剛她的演出非常成功,她不卑不亢,以退為進,放的極低的到塵埃裡的姿态,讓他主動放棄,保全了那個男人及其高傲的顔面,又沒有逾越她的底線。
她的黑眼睛裡劃過一顆淚水。她怎麼會不清楚這個金發碧眼無比俊美的男人是什麼人,在席間他看見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美國那些對她起了歹意的白人男人一樣,她的好友瑪麗琳小姐在洗手間裡補妝時的話也印證了這一點,她料定他今天晚上必然不會放過自己。她早已經不是個情窦初開的小女孩,也曾經為了某些利益不得不迎合男人,她自然不會死守着所謂的貞潔,和這樣一個迷人的男人哪怕隻是春風一度也是多少女人豔羨的事,隻是她很清醒,他和好萊塢那些老色狼不同,他是萬萬碰不得的男人。她和他說話的時候始終低着頭,不是故作嬌羞妩媚,而是怕對上那雙幽深的冰藍色的眼睛,自己會陷入萬劫不複。她的目标是在美國找一位至少不是下等人的白人男子,年紀和經濟實力都不是問題,這顯然很難。
第二天清早,他穿過在辦公室門外排隊等待彙報的副官,來到辦公室坐定,正準備處理的公務的時候。電話鈴響了起來。
“将軍,葛蓓爾博士專線找您。”接線員甜美的聲音過後,電話聽筒那邊葛蓓爾那尖利的聲音傳來,“怎麼樣?怎麼樣?蓋爾尼德,你昨天晚上過的不錯吧?”而後他故意壓低了聲調,那聲音更像一個從地底鑽出來的毒侏儒:“是宿在了瑪麗琳小姐的房間,還是真的去睡了那個黃種婊-子?”
他沉默不語,臉色如冰,隻聽到對方繼續咳咳地笑着說道:“還是說,兩個一起?”
他毫不猶豫地扣了電話。葛蓓爾的話提醒了他。該死的,自己昨天晚上中了那個黃種女人的圈套,她低眉順眼、欲拒還迎,卻從頭到尾都在演戲,看似要激起他的□□,實際上,每句話都在澆滅他的渴望。
這個時候電話鈴又響了起來,毒侏儒的聲音又冒了出來,這次他正經了許多:“弗裡德裡希,剛剛斷線了麼?元首的任務你完成的如何?”
沉默了半晌,他冷冷地說:“我已經向瑪麗琳女士,代替元首閣下以及您的宣傳部門表明了挽留她的意思,可是她并沒有接受。”
“什麼?那你要我向元首怎麼交代?!”電話那邊咆哮了起來。
“那是你的事!”他提高了聲調,毫不示弱地回擊。
“等等,不要再扣電話!”葛蓓爾有些着急:“你知道元首私下裡非常喜歡瑪麗琳女士,她那冷豔的形象非常符合德意志的女神的身份,你竟然讓她飛了!元首對于愛娃已經有些厭倦了!”
“想必你也收到了關于刺殺計劃的線報,所以不同意她面見元首本人,我們暫且不讨論瑪麗琳小姐是否真心對元首不利。我希望你轉轉小腦袋想想,是愛娃那樣的天真無城府的女人留在元首身邊,對我們而言比較輕松,還是把那樣一個美麗迷人的充滿了野心的女人放在元首身邊,如同埋了一顆定時炸彈在我們的身邊。”
“你說的倒也有些道理。”他難得有跟他意見一緻的時候。
“博士,我不得不結束和您的談話,我8點整有個重要會議!”他不耐煩地說:“至于怎麼回複元首,我相信你自有一千條妙計。”說罷,又是扣了電話,對分機的接線員說:“葛蓓爾再打來,就說我在開會!”
電話鈴再次響了起來,“我不是說過麼?我在開會!”
“抱歉。将軍,這次是施密特博士打來的電話。”
“艾克爾?”他沒想到是好朋友打來的,艾克爾向來不再工作時間打擾他,“接進來。”
“弗裡德裡希将軍!”今天每個人的情緒都很激動,艾克爾的聲調提高了八度,“懇請您,立刻,馬上,把那個變态的納爾森博士趕緊關起來!他昨天在柏林的國際學術會議公然展示他向孩子眼珠裡灌注墨水以改變顔色,以及企圖像繁殖狗仔一樣制造人類的多胞胎!他的行為在侮辱我的實驗室!不!是侮辱德意志!不!是侮辱神聖的科學!”他喘了口氣說,“你昨天晚上去了哪裡?我打電話找了你一個晚上,所以今天才忍無可忍打到你的辦公室!”
“艾克爾,你先不要激動。”他壓低了聲音問:“那個家夥不是負責在集中營的實驗室做标本麼?”他并沒有時間去親自過問這些小事。
“誰知道他什麼時候從’精神病院‘跑了出去!在國際會議上公然挑釁科學權威!在公然向全世界科學界抖摟集中營的那些事兒!”
“好吧!我明白了,看來我得盡快視察一下集中營醫學實驗室的情況。”他起身親自向副官安排這件事。
他身後寬大的黑色胡桃木辦公桌上放着一張香煙畫片,這是《上海快車》的電影海報,上面一個是金發碧眼的美豔女子,她美的那麼銳利耀眼,她的身後則站着一個低眉順目,不起眼的黑頭發黃皮膚的東方女子,她的五官說不上多麼精緻和獨特,那低頭的溫柔,竟有種說不出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