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梅蘭裡公寓的小閣樓房間裡,陽光透過窗戶的縫隙,輕輕地灑滿了整個床鋪,給這個狹小的空間增添了幾分溫暖與甜蜜。屋内彌漫着昨夜和清晨纏綿悱恻的氣息,仿佛空氣中還殘留着那份難以言喻的溫柔。他披着一件深色的外套,慵懶地躺在床上,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滿足;而她則穿着他的白色襯衣,這件衣服對她來說顯得格外寬大,幾乎可以當作一件睡衣。她依偎在他的懷中,兩人享受着這難得的甯靜時光。
“我知道你想找什麼,放心吧,煙沒收了,啤酒也沒有。”碧雲看到他四下尋找的目光說。
“至少來杯咖啡。”他皺眉說。
“最多給你一杯熱水,你不是号稱自己是傷員麼?好好養傷才是你任務。”碧雲從床上起身,來到餐桌旁邊,晃了晃熱水瓶也快見了底,倒出剛夠一杯。
蓋爾尼德展開胳臂,輕輕拿起放在她鋼琴上的全家福照片,仔細端詳起來。這是一張周家子弟的合影,照片中的碧雲和她的兩個姐妹笑得十分燦爛,旁邊站着的是她的哥哥周逸安和小弟弟。蓋爾尼德的目光停留在每個人的臉上,仿佛在試圖通過這張照片了解這個即将成為他一部分的家庭。
“你打算怎麼向你家人介紹我?”他輕聲問道,語氣中帶着一絲期待。
碧雲被這個問題問得一愣,腦海中瞬間變得一片空白。“這個,先不告訴他們行不行?”她下意識地回應道,聲音中帶着些許逃避。然而,看到他臉色漸漸陰沉下來,碧雲意識到自己不能一直回避這個問題。畢竟這個男人為了尋找她,不遠萬裡從遙遠的歐洲來到上海,如果連一個“名分”都不能給他,未免太過無情。
“說你是巴伐利亞的農場主?”她試探性地提出了一個建議,盡管心裡清楚這并不是一個好主意。
蓋爾尼德沒有直接回答,隻是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帶着幾分無奈。碧雲見狀,更加焦急起來,“你瑞士的提琴家身份挺好的呀,為什麼要搞那一出?”她有些嗔怪地說道,心中充滿了不解。
“因為海軍情報處上海站埃爾哈特中校通知我去報道了。”蓋爾尼德平靜地解釋道,語氣中沒有絲毫波動。這句話如同一道閃電,瞬間擊中了碧雲的心。她擡起頭,凝視着他那雙深邃的藍色眼睛,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她知道,這意味着他不僅僅是那個溫柔體貼的愛人,更是一個德意志軍官,一個擁有特殊身份并且是敵對陣營的人。
“罷了,就這樣吧,說是個退伍軍人,來上海做點買賣行不行?”碧雲知道,以他德國軍官的身份,想要得到家人的認可恐怕并不容易。他不知道她父親雖然開明,可是對于子女婚戀問題卻是很傳統的呀。
蓋爾尼德沒有再跟她讨價還價,而是給了她一個簡明的答案:“德意志海軍情報站現役軍官。”
碧雲點了點頭,雖然心中有些不甘,但也隻能接受現實。她知道,這不僅僅是一個身份的問題,更是他們之間關系的一個考驗。蓋爾尼德見她接受了這個事實,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但很快又恢複了嚴肅的表情。“那麼關于我的過去呢?你想好了怎樣回答你家人的疑惑?你哥哥在奧地利維也納見過我。”他提醒道。
碧雲沉默了片刻,她知道,要想讓家人接受他,就必須編造一個合理的背景故事。“你過去在維也納當警察。”她終于開口說道,對自己的創造力感到滿意。
蓋爾尼德挑了挑眉毛,似乎對這個答案感到意外,“别說這個主意也還不錯……一個維也納小警察。”心想顯然這個身份比集中營的守衛更讓人容易接受。
碧雲凝視着眼前這高鼻深目的英俊男人,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感。他是德意志武裝警察的上将,納粹集團的情報總長,甚至是德意志元首欽定的繼承人。然而,在她心中,他隻是一個願意為了她不惜一切代價的男人。
“那一天你突然出現在我駐地的酒店,給了我意外的驚喜,也帶來了小小的麻煩,”蓋爾尼德頓了頓,似乎在回憶那段往事,“我指派艾德裡安中校大隊長,去維也納警署查明你口中那五個不知道姓名的法國人身份。”他繼續說道,語氣中帶着一絲認真,“大隊長在甄别敵對分子方面很有經驗,但為了你的哥哥免于極刑,我安排我的親信傳令官安德烈斯陪同前去,暗示他一律按照法蘭西溫和派處理。”
碧雲聽後,心中湧起一股異樣的情愫。盡管他的身份讓她感到不安,但她也明白,正是這份特殊的背景,讓他能夠在這動蕩的時局中給予她最堅實的依靠,以往她總是要求他行使權利對自己想要幫助的人網開一面。
碧雲起床穿衣,準備拎了暖瓶下去打熱水,從衣櫃的小抽屜裡,掏出一個木頭小盒子,從裡面取出三個銀洋,輕輕歎了一口氣,又蓋上木頭蓋子,把盒子放回去。由于這個不速之客的到來,白吃白住賴着不走,她的支出已經嚴重超過收入了,盒子裡裝的是上個月大姐和妹妹來上海看望她的時候,怕她一個人在外面住受苦,臨走悄悄塞給她母親和姐姐存的私房錢,她本不想用,打算過年之前買點洋貨回家孝敬父母,分給姐妹們,現在看來必須要動用這筆錢了。
“你在拿什麼東西?”他的聲音突然從她耳後響起,吓了她一跳。
她把銀洋攥在手心,他的大手握住她的小手, “哦,是銀洋啊。”面無愧色地說,在她臉蛋上親了一口說,“你發薪水了麼?”
“薪水一周前剛剛發的,已經用完了。”她說。
他眼睛朝天翻動,似乎是算計了一下,“哦,我得去報道之後一個月,才能領到海軍的軍饷。拜托,這幾天我們難不成要吃清水白菜!”他抗議到。
碧雲悶哼了一聲,軍饷?他來住了這麼久,一個銅闆也沒給過她,還有他受傷治療的醫藥費也是她負擔的。不僅如此,他要吃牛肉、吃香腸、吃美國罐頭,還有咖啡,牛奶,面包,每天還要三種報紙。單單那一罐去永安百貨買的法國剃須膏就花了她六個銀元。
“沒法子,先花我母親和姐姐的私房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