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雲瞪着他,心中暗自腹诽,這男人計較起來,還真是讓人哭笑不得,難道他真要和自己分得這麼清楚?
他将一把零錢遞給她,一本正經道:“你們中國人說,窮人的馬鬃毛很長。”
“什麼?”她白了他一眼,“别亂用成語,是‘人窮志短馬瘦毛長’!”
“對,就是這句!”他恍然笑道。
碧雲接過錢,心想有總比沒有強。畢竟話已說出口,要養着他。可這點錢,交房租水電都不夠,更何況房東太太前幾天還攔住她,說之前是她一人居住,如今兩人同住,得多分攤一份費用。那個精打細算的上海女人,她實在應付不來。
見她對着這點錢愁眉苦臉,半天也算不清楚,他突然遞來一張存單:“拿這個交房租,應該夠了。”
碧雲滿臉狐疑地接過,發現是花旗銀行的存單,仔細一看金額,竟有2000多銀洋“怎麼會有這麼多錢?”
“這是我的喪葬費。”他神色平靜地說。
“什麼?”
“德意志的弗裡德裡希上将衛國殉職,這是特批給家屬的撫恤金。” 他緊緊盯着她,期待那雙烏黑的眼眸中能立刻泛起淚光,為他的“犧牲”而哭泣。然而,他失算了。隻見碧雲臉上表情複雜多變,在看清金額後,竟露出驚喜之色,一滴眼淚都沒掉。他心中有些失落,忍不住教訓道:“不親自賺錢的人總是出手大方,而自己辛苦賺錢的人,總是一分錢掰成兩分錢花。夫人,我不是反複叮囑過你,讓你從保險櫃裡拿金條,去瑞士等我嗎?我在牢房裡被政敵打得奄奄一息,還惦記着給你安排船票、通行證、護照、旅費,找人護送你。”
“我的船票和手續,不是芷伊和林公使幫忙辦的嗎?”她瞪大了眼睛,滿臉驚訝。
他冷笑一聲:“為了不讓你成為無國籍人士,我特意為你特事特辦的通行證和護照,結果全被你扔在滿洲國駐德意志大使館了!當我在前線拼命保護你的時候,你卻在背後‘捅’了我一刀。女人啊,就是目光短淺,做事毫無底線。”
“護照、通行證……上将,這些對你來說,不過是手下一個處室蓋個章的小事吧?認定無國籍人士,什麼妨礙德意志的情報安全和那些無須有的罪名強加在無辜者的身上,還不是你手下的做到麼?請問您的底線又在哪裡?”
他認真地注視着她:“我的底線,就是确保你不受到實質性傷害。沒錯,我曾掌管德意志的安全和情報,但出了德意志和大日耳曼地區呢?技術處的模仿水平達到以假亂真的程度,但我不能給你一個假護照、假身份,我要保證你能平安回到中國。”為了保護她,他甚至忍受滿洲使館外交官的要挾。
她愣住了,表面依舊闆着臉,可心底早已被他的話溫暖,泛起陣陣漣漪。
他得意地挑眉,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她裝作不與他計較,輕快地走到大衣櫃前,取出小盒子,小心翼翼地将銀洋和存單放進去,仔細排整齊,輕輕扣上了鎖。
他起身從背後環抱住她,在她耳邊低語:“親愛的,好久沒見你戴首飾了。”
“你走後第二天不亮,一群不知道什麼部隊的士兵來到别墅裡,翻箱倒櫃,油畫、地毯、銀質的燭台和餐具,你給我買的貂皮大衣,皮鞋,首飾……”碧雲在他懷裡瑟瑟發抖,“能帶走的都被他們帶走了,我仿佛也是一個物件被登記在冊。他們為首的長官商量了一下,留下一個士兵看守我。”
他抱緊她,心痛地說:“這種局面失控的情況不應該發生,可是那個時候我被你氣瘋了。”他停頓了一會說:“不過不用擔心,我繼承的幾件珠寶已經轉移到安全的地方。你首飾盒裡那些是随意戴着玩玩的,還有一件,”他頓了頓,看似不經意地問,“那枚祖母綠戒指,你不是一直把帶在身邊嗎?”
這句話讓碧雲心頭一緊,慶幸自己背對着他,沒讓他看見自己慌亂的眼神。那枚鑲嵌着珍貴哥倫比亞祖母綠寶石的戒指,連同護照、通行證,她都留給了林公使,以答謝他幫忙送孩子回國。她強裝鎮定,撒謊道:“我挺喜歡那個翠色的,就随身帶着,放、放在我娘家了。”又裝作懵懂,“怎麼,那個小戒指很貴重嗎?”
“哦,”他笑着搖搖頭,“别擔心,也不值什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