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歡藍,可是又害怕空無一物的天,因為那樣未免顯得太空曠了。
感到寂寞孤單的時候,他總會像這樣擡頭看天,倒不是為了尋求慰藉,他沒有那樣幼稚的想法。
一切不過是他的天罰,看天的時候順便撕開麻木的傷口。
好像拿掉緊緊覆蓋的創口貼那樣自然且簡單。
燃完了一根煙,他沒有繼續抽。
遠遠看見姚曳跑過來,還穿着昨天的衣服,背包背在肩上,随着跑動左右亂甩。
姚跑得氣喘籲籲,出租車隻給停在小區門口,跑到最裡面的毛坯房,大概需要15分鐘。
怎麼沒有直接去上班?
饒是疑惑,方哲明并未多做停留,離開小陽台的時候,他連帶端走了角落裡的白色陶瓷煙灰缸,徒留陽台扶手那個泛黃的,又像鐵鏽色的矩形淺痕。
跑進家門,姚曳直奔二樓卧室。
剛才在室外他半點不敢往方哲明的房裡瞅,這會視線終于獲得解脫,他依舊隻能暗中觀察。
兩棟别墅,對面的朝向要更往東一些。
因此方哲明可以很清楚看見他的房間,而他這邊卻隻能看見方房間裡床頭的小小一角。
倘若對方不站到小陽台,或者沒有躺在床頭,那便是視覺死角。
脫掉衣服,姚曳站到紗門面前,從衣櫃裡胡亂拿了件T恤套上,動作間隙,他一直目不轉睛地盯着對面的情況。
沒看見方哲明。
手機上也沒有最新消息提示。
種種一切,讓他懷疑昨晚喝多斷片後,自己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如果計劃洩漏,他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做的事将會未始即終,并且以後再無轉圜的餘地。
真不甘心!
姚曳苦着一張臉,他坐在床沿急得眼圈泛紅。
然而轉念一想,如果真的洩漏了計劃,方哲明肯定不會把他帶去高檔酒店,而是直接在毛坯房裡抓他個現行才對。
那麼,是不是證明,事情并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壞……
他咬着手指重新解鎖手機,小甲的對話框排在置頂的跑車頭像的下面。
——坐出租車回來的路上,他還不忘詢問昨晚加上的小甲,對方告訴他昨天方哲明提前帶着他先離開了,算是不客氣地放了露露的鴿子。
他點開對話框,從頭到尾把小甲的話細細品味了兩遍,心裡逐漸生出不可名狀的希望來。
早習慣了這樣起起伏伏的心情,這算是姚曳自我安慰的獨特方式。
于是他歎了口氣,退出來重新點開跑車頭像。
搖*腿精*曳:方哥,我去上班了。
搖*腿精*曳:你要是不忙,就來咖啡店找我。
搖*腿精*曳:我請你喝咖啡……
自那天後,方哲明再也沒來過咖啡店,家裡也看不到人,即使他去了公司,也是從負一樓的停車場直接坐電梯,不經過一樓的咖啡店。
閑的時候,姚曳總是點開手機,看着跑車頭像裡的最新回複發呆。
雖說是最新回複,其實也過去了半個月。
方哲明說。
狗尾巴草:在忙。
狗尾巴草:很忙。
……
“怎麼都死氣沉沉的,店裡沒人也要忙起來!”這天正好輪到店長過來巡查,他剛進門便看見盯着手機發呆的姚曳,因此口氣頗有些嚴厲。
店長40來歲,人很精明,很喜歡拿腔拿調地訓斥人。
小新走過來拍拍姚的肩膀,示意他往裡面站,然後上前招呼店長:“哪裡有死氣沉沉,不是這會人少嘛,該忙的時候大夥可都盡職盡責。”
她和店長關系不錯,加上嘴甜又會哄人,倒沒怎麼挨過罵。
“你就慣吧,新人就該立立規矩,”店長佯裝訓斥,随後接過小新上周順嘴許諾的口紅小樣,笑呵呵揣進兜裡,“别說我沒想着你們店啊,你看~”
說着,她變魔術一樣從包裡摸出幾張紙券,遞到小新手裡:“聽說江北那個龍谷樂園沒?過兩天就開業了,總部得了點票,數量很少的,别的門店都沒有,也就我還想着你們店。”
“哎喲,我看看。”小新面上感激,其實她老早就聽另一個門店的同事說了這件事。
哪裡是什麼數量很少,不過是龍谷樂園試營業想要增加人氣,給合作公司白送的門票罷了。
被她拿來當做自己的人情。
數了數,一共八張票,正好每個人手裡兩張。
“哇塞,聽說裡面好大,我女朋友老早就說要去玩的!”另一個男同事小張接過票,邊說邊興奮地拍給女朋友看。
店裡四個人都是沒成家的小年輕,除了姚曳沒有對象,小新也沒有,但她準備帶上念高中的弟弟小浩去。
于是隻剩姚曳捏着票開始犯愁。
除了同事,他在這裡沒有其他朋友,即便有,他想叫的也隻有方哲明,可是他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将人叫出來。
試營業就在這周的周末兩天。
過了周末,門票就算過期沒用了。
思考了整整一天,回到毛坯房,他用手機就着節能燈拍了兩張門票的照片。
然後打開朋友圈,上傳照片後開始打字。
——公司發的兩張門票,可惜我隻有一個人……
……删除。
——有沒有人可以和我出去玩……
……删除。
他躺在床上翻過來翻過去,覺得這樣寫也不好那樣寫也不行,究竟怎樣才能在不打擾方哲明的情況下,準确地傳達自己的意圖呢?
于是抿緊嘴唇又寫。
——看到這條朋友圈的人,我想請你周六出去玩(笑臉表情),要是忙,我會等你到晚上。
打完字後,他從頭到尾看了好幾遍,然後點開誰可以看,在部分可見裡選了狗尾巴草。
接着兩眼一閉,就這麼水靈靈地發了出去。
成不成,聽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