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曳一走，N市的梅雨立刻接踵而至。
夜裡便開始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來，且天氣預報上連續一周都不見晴。
炎熱遭涼爽取代，方哲明幾乎每晚都在小陽台上抽煙，對着黑漆漆的毛坯房發呆。
手機總是不離身，稍微有個動靜他都要停下手頭的工作拿起來看，搞得袁效以為他丢了魂，心裡嘀咕是不是和宋清吵架了。
宋清準備要和段二返回上海，本來一周前要走的，但是有人托她在N市辦點事，就這麼拖到了梅雨期才着手買高鐵票。
确實該回去了，為了給閃星新代理的幾款遊戲做宣傳，段二已經約了不少遊戲直播界的網紅談具體合作的相關事宜，雖然他和這些人一向處得不錯，但涉及運營工作，他從來認真對待。
臨走前，約人吃個散夥飯，方哲明、姚曳和袁效都在被邀請名單之列。
吃的是韓國料理，開在某酒店地下一層。
“老黃！你給我過來！”剛下車，方哲明就被段二扯到一邊，宋清領着袁效先進去點菜，兩人走後，段二繼續質問，“你自己交代是怎麼回事？”
說着他把手機遞過去，屏幕亮着，停留在和姚曳的微信聊天頁面。
認出泡泡熊頭像，方哲明立刻接過來，往上滑從第一條消息開始看，段二抱着手臂，看見他臉上發白且認真的表情，氣歸氣倒是耐心等他先看完。
姚曳和段二聊得不多，但話題全部圍繞方哲明展開。
最後，消息滑到兩天前，段二邀請姚曳參加今晚的散夥飯。
段王爺：小姚，後天有沒有空呀，哥要回上海了，喊你來吃飯～
隔了5分鐘。
了不起的王祖賢：段哥，不好意思，我已經不在N市了。
段王爺：啊？（吃驚表情）
了不起的王祖賢：（微笑表情）老家有些事，就回來了。
段王爺：你方哥呢？他知不知道？
了不起的王祖賢：他忙，我沒和他說就擅自回來了，你也别問，臨時做的決定，不想讓你們為我擔心。
段王爺：那你回去，就不回來了？
了不起的王祖賢：嗯，也許吧。
隔了5分鐘。
了不起的王祖賢：段哥，可不可以麻煩你一件事。
了不起的王祖賢：你能不能偷偷告訴我關于他的消息，我怕我會很想他……
看到這裡，方哲明強迫自己按滅屏幕，然後咬着手來回在雨裡走……
任他如何強定心神，将姚曳從自己身邊趕走的失落，頃刻間全部找了回來。
頭發上全是細密的雨珠，襯衫的肩膀慢慢被淋透。
段二舉着傘，追過來推了他一下，然後去摘自己的手機，可是方哲明用手握着怎麼也不給他，握到最後把臉埋進手機蹲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段二隻好發狠地踢了他一腳，又指着他罵：“草他爺爺的！我就知道這事肯定跟你有關！是你把人趕走的，對不對？！”
再擡頭，方哲明的臉色很難看，他好像做了非常激烈的心理建設，鼻腔裡流出水，他用掌肉細細地揩幹淨，然後耷拉着眉眼像是在自說自話：“回去是對的，方固秉不要他，跟着我也沒好事，我沒辦法好好對他，回去是對的……”
于是段二恨鐵不成鋼地又踢了他一腳，踢完歎口氣，蹲下來給他遮雨。
距離兩人不到百米的矩形立柱後面，藏着個黑影子，影子扣着衛衣帽，臉上帶着口罩，模樣認不出來，但他靠在立柱上擡頭望天，在方哲明進入酒店之前，小跑着消失在雨中，不知所蹤……
好友離開後，方哲明無銜接地陷入瘋狂的工作之中。
本來能休息的時間就少，如今他竟連這些碎片時間也不放過，拼命給自己找活幹。
——要麼，是陪着加班的下屬在會議室裡枯坐，要麼，是給自己安排酒局，天南海北地約領導，期間，還要抽出時間，和閃星的法務部研究國際代理合同的細節。
其實沒必要那麼忙，但他就是不能停。
是日下班，司機載着他和袁效開到城東的高爾夫會所——今晚是沈卓越和市裡幾位領導的酒局。
這個沈卓越原先和許悅君相互交好，方哲明剛來做總裁那會兒，沈在許的授意下，還為難過他，不過此一時彼一時，許悅君被調去雲南分公司不久後，狼狽為奸的合作關系便迅速土崩瓦解。
甚至後來認識的許多大領導，都是沈卓越主動替方牽線搭橋的。
方哲明很是厭惡沈，不隻是因為他的左右逢源，而是這個人太容易得寸進尺，幫你是真的，想從你身上刮幾十倍的報酬也是真的。
幹喝了兩個小時，除了沈之外其他領導還有别的安排，就先行離開了。
沈仍坐在桌上夾菜吃，方哲明喝得急，胃裡燒得慌，又不想面對他，于是抱歉地進到衛生間摳吐，吐完勉強算是好一些，沒剛才那麼難受了。
“方總，你還好嗎？”這時有人敲門，是袁效的聲音，“我進來了。”故意說得很大聲。
擰開水龍頭，方邊洗手邊問：“人還沒走？”
他洗得很認真，洗手液擠了兩大坨，連指甲縫裡也不放過，搓洗的同時，手背不小心讓指甲撓出淺淺幾道紅印子……
“又來人了！”袁效不滿地說，“所以我進來先跟你說一聲，來的是庫裡的熟人，沈是搭橋。”
“搭橋個屁！”方咬牙切齒地罵，“這個老代币，我已經很給他面子了，回回蹬鼻子上臉！”
所謂“庫裡的熟人”，指的是盛光内部的招标采購庫，隻有入了庫的供應商才有參與集采、建設、第三方等的投标資格，若是未入庫，則需要經曆長達幾個月的考察流程，考察通過後，再得到所有将來會涉及到的業務部門的批複允許，才能成功入庫。
短短兩個月，沈卓越已經擅自帶了不下6、7撥人，美其名曰引薦給方哲明認識，其實打的什麼主意雙方都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