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剩下的人怎麼辦?”謝展着急地推開她,“你怎麼可以悄悄闖進來,被發現你也會死!”
“你是我朋友我不能看着你死啊!”
“這一戰必敗。”謝展堅定道,“但我是謝家的上任家主,這麼多孩子為我謝家做事,她們信任我愛戴我,那我就不能棄她們而去。”
她說完,猛地意識到現在有這個想法的必定不止她一人。
謝無書已經中箭而亡,她找到殺得眼紅的謝不暮。
“有一件事我從沒有告訴你,有一個地方我也從沒帶你去過。”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謝不暮轉身要走。
“後山有一座冰棺,原本是我為自己準備的,但現在我要你進去。”謝展強硬拉住她,“武林來的人遠不止我們看到的這些,我們不可能勝。”
謝不暮着急地掰她的手,腦子一團亂麻連一個字都聽不進去,“現在說這些幹什麼我們沒時間浪費!”
“但我要你赢,哪怕是在未來。”
“什麼?”謝不暮聽到這句話瞬間清醒下來,但不過一瞬,她就反抗得更加激烈,“放開!我還能殺!”
“整個武林,甚至世界,我找不出比你更有可能創造奇迹的人了。”謝展眉眼溫柔,好像有淚盈于眼底,“但不是現在。”
“你……”謝不暮頓感不妙,想要退後。
謝展手中抹有迷藥,猛地上前捂住她的口鼻。
“謝家家訓,不信鬼神,活在當下。但有來生的話,讓我再當你們的母親吧。”
她承認,她從前真的很蠢。
她和謝不暮、謝無書之間斬不斷的不是血緣,是愛。
“小花,把她帶走。”謝展把謝不暮交給小花,“你知道的那裡。”
“小展你也走吧,那裡不是還能開啟兩次嗎?”
“……可謝家還有人在等着我呢。”
小花緊緊握住她的手,“可我也不想你送死啊!你就回去看一眼,有機會就回來好嗎?”
謝展垂頭,一點點掰開她的手指,聲音很輕很輕,“好。有機會的話。”
小花背起謝不暮,頭也不回地離開。
謝展拿起不克刀,重新殺回戰場。
殺了不知多少人,身上被砍了不知多少劍,模模糊糊間感受到一道熱烈的視線。
她回望,和人群中笑着流淚的懷情對視。
和多年一樣,她依舊記得他的樣貌,不是因為她特意去記,誰讓謝家人的腦子太靈光呢?
“大人!姨姨!”
一聲稚嫩的聲音打斷她的回憶。
謝展從房頂一躍而下,把不知從哪出現的謝甯抱到隐蔽處,“你怎麼會在這?!”
“我、我白天在和執意玩躲貓貓,困在櫃子裡出不來。”謝甯迷茫又慌張,手足無措地擦她臉上的鮮血,“這是怎麼了?那些人是誰?為什麼要殺謝家人?”
謝展定定地看着她,眼淚不自覺滑落,“……有一個地方,你去了就再也出不來,但家主在那,她需要一個人告訴她一些事情,你願意去那個地方嗎?”
謝甯愣愣地點頭,“為大人和家主做事,我願意!”
“那你記住,她的父親叫懷情,左眼有一道疤,他是今日之事的罪魁禍首。”謝展快速交代她冰棺的位置和暗門的開啟方法。
謝甯艱難地記住,看着拐角處提劍而來的幾人,“可是大人,他們這麼多人,我出不去的……”
“……姨姨會讓你離開。”謝展把她擋在身後,提起砍出豁口的不克刀,“跑!”
小花:
小花是土生土長冭周人,隻不過小時候發燒沒錢買藥燒壞了腦子,智力有些問題。
母親也早早離世,她隻能一個人守着小屋過日子。
但好在她住在謝家後山,一次機緣巧合和謝家少主成了朋友。
謝展邀請過她很多次進謝家,但都被拒絕了。
她很喜歡山間自由惬意的生活,隻要能和謝展當朋友就足夠啦。
一次買菜,小花偶然遇到了兩個流浪小女孩。
“那倆姑娘應該是最近被誰家抛棄的吧。”大娘給她稱了幾個土豆子,“看着好像腦子有些問題,這幾天一直待在那靠撿菜葉子過活。”
“這樣啊……”小花遞給她幾個銅闆,猶豫再三還是來到兩個女孩身前,“那個,我不是壞人,你們要不要跟我離開這?”
女孩們警惕地看着她,但又想不出比現在更糟糕的日子,幹脆大着膽子跟了上去。
小花帶她們找了幾家居養院,都以腦子不好被拒入院。
實在沒辦法,她隻能把孩子帶回自己家。
“你們叫什麼名字?之後就跟我一起生活了哦。”
“我叫招娣,她叫盼娣。”其中看着大點的孩子脆生生開口。
“小展說這是很不好的名字啊……”小花頭疼地想來想去,“改個名吧?你叫小寶,她叫小貝怎麼樣?”
兩個孩子看着她,久久不說話。
“我自己也隻叫小花嘛。”小花尴尬地撓臉,“我也不認識什麼有深意的字。”
“沒有。”兩個女孩抱住她的腿,“我們很喜歡。”
自這之後,小花家裡熱鬧不少,這倆孩子還給謝展吓了一跳。
又過兩年半,謝家無聲無息多了兩個小姐小花也被吓了一跳。
“小展啊,你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呢?”好不容易見上一面,小花忍不住抱怨。
謝展捏了一下她圓滾滾的臉,“孩子是孩子,我們是我們,我倆之間的友情和她們沒關系。”
“資道了。”小花挽着她的手去逛地攤,“那我們去看你喜歡的禮物吧,兩個小姐的禮物之後再送。”
接下來的幾十年,她們一直保持着和年少時一樣的友情,聊天的話題永遠是對方的生活、對方喜歡的東西,而不是隻抱怨母親的勞累。
一個尋常日,小花正在編手繩,小寶和小貝着急地在院子裡喊她。
“姨姨!山下出事了!”
小花聽到動靜趕快跑出來,隻見謝家熊熊烈火燃燒,濃煙彌漫。
她慌不擇路地從人少的圍牆翻進謝家,在一具具屍體中找到謝展。
“小展,走後山,我們逃跑吧!”她從沒見過這樣的場面,怕得話都說不清楚,但此刻隻能感受到擔憂的情緒。
謝展拒絕了她的提議,但把謝不暮交給了她。
“你就回去看一眼,有機會就回來好嗎?”小花問得很無力,好像在尋求一個不可能的回答。
“好。”謝展輕聲說,“有機會的話。”
小花背起謝不暮頭也不回地逃跑。
她怕自己回頭就會後悔。
她怕自己回頭就會知道,再也沒有機會了。
暗門的打開方式很複雜,但小花竟然還記得。
她把謝不暮放進冰棺,走前用手帕擦幹淨她臉上的血迹。
“家主,我可能活不到你醒來的時刻。”小花把撼海刀放在她身邊,“但你不要自責,等到那時你一定要活得好好的。”
她說完這句話回到自己家,靜靜地坐在院子裡看謝家的火勢越來越大,感受不合時宜的落雪的冰冷。
睡了整整一天,小花帶着食盒去找謝展曾說過距她家二十丈的機關。
機關被層層藤蔓掩蓋,在機關下面的還有一個巨大的箱子。
她打開箱子,裡面是足夠她生活十輩子的碎銀。
因為知道她容易受欺負,所以謝展留下的不是需要去錢莊兌換的銀票。
謝無書:
剛滿四歲的謝無輸正在院子裡練字,紙上寫滿了密密麻麻“輸”的同音字。
謝展疑惑地湊過來,“你幹嘛呢?”
“改名。”謝無輸道,“娘,你起名也太直接了,無輸的寓意我很喜歡,但沒點意境。”
“這、這樣嗎?”謝展讪讪地把腦袋縮回去,她有點怕這個小大人。
謝不暮無聊地在一旁擺弄匕首,“所以你要改什麼?”
“無書。”謝無書把“書”字圈起來,“飽讀詩書絕頂聰明的人取這個名字,不覺得很嘲諷嗎?”
謝展和謝不暮同步咽了口唾沫,緊緊抱在一起。
這人真可怕。
謝無書自小就知道自己和謝不暮的天賦不同,每次在練武場吃了虧事後都要設計讓謝不暮十倍吃回來。
誰說腦子就比不上武力?家主之位她偏得争一争。
兩個小姐妹的競争雖激烈,關系卻非常不錯。
謝展帶孩子的準則是“活着就行”,所以很多事謝無書還得親自操勞。
謝不暮愛打架,每隔幾天就把自己打得渾身是血地回來,謝展不管也就算了還誇她。
“瞧着孩子睡得多安穩。”謝展拎着不省人事的謝不暮往房間走。
謝無書摸了一把妹妹的額頭,“娘,她發燒昏過去了。”
“……”謝展立刻把謝不暮抱起來狂沖,“剛剛開玩笑的!”
謝無書無奈歎氣,妹妹是笨蛋,娘也是笨蛋。
待再長大些年歲,謝無書和謝不暮的少主之争總算徹底落下帷幕。
謝家以武論高低,她實在比不過那個怪物。
而且謝不暮的腦子也并沒比她差多少,輸給妹妹她心服口服。
“姐,我當少主你不會不開心吧?不開心也沒用,你可以膜拜我讓我開心開心。”謝不暮大力攬住她的肩膀。
謝無書并未生氣,徐徐說道:“怎麼會呢?你當少主我可開心了,畢竟你是拯救世界的存在,是永懸不落的太陽。”
謝不暮頓時變了臉色,捂着耳朵跑開,“你壞死了!怎麼把别人小時候說的話記這麼清楚啊!”
謝無書笑着看她發瘋,妹妹雖然是笨蛋,但是好可愛。
協助這個笨蛋她很樂意,畢竟她們的目的都是一樣的。
謝無書對于繼承人的觀念和謝不暮不太一樣,謝不暮覺得血緣沒什麼用,但她總覺得智力這種東西得靠血緣傳承。
所以在十九歲那年她就早早成親,二十歲生下謝執意。
丈夫一天天喊着才華無處施展,早早郁郁而終。
謝無書難過了半天,繼續自己的事業。
民間傳聞升官發财死丈夫的說法難道是真的?
半年過去,她照常經由神機閣收集江湖傳聞,不知為何總覺得哪裡有問題。
最近江湖上的事都太順利了,看似和平時沒什麼兩樣,但在這些順利之下好像有蛛絲馬迹等待她發覺。
隻可惜無來由的事實在難查,她需要一段時間。而且生辰在即,她也是時候稍微放松下來。
“感謝這一天有我這個天才誕生!”謝不暮的聲音自屋外傳來。
謝無書推開窗,看着正在打鬧的妹妹和女兒,“喂,也還有我呢。”
謝甯:
謝甯是謝家唯一一個和謝執意差不多大的孩子,其實從血緣上看她已經快和謝家人沒什麼關系了,能留在謝家純屬運氣好。
謝執意的脾氣和家主很像,刀子嘴豆腐心,總會帶她一起玩。
那日她們像往常一樣準備玩躲貓貓。
“你每次藏好一點,故意放水就不好玩了!”謝執意惡狠狠地威脅,“要是這次再被我輕易找到,明天就不讓你吃小餅幹!”
“知道了。”謝甯縮了縮脖子,其實并沒有被吓到。
但既然謝執意發話了,她也得稍微遵守一下遊戲規則。
所以這次她特意藏到了庫房深處的櫃子裡。
躲了兩刻鐘謝執意都還沒找過來,謝甯有些腿酸,準備換個地方繼續藏。
她雙手貼上櫃門,推了兩下沒推開。
這個櫃子太舊卡住了啊!
謝甯叫了兩聲,始終沒得到回應。也是,平常沒什麼人來庫房。
“哎,執意你快點找到我吧。”謝甯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蹲下。
可她始終沒等到謝執意。
從某一刻開始外面持續不斷傳來叫喊聲和燒火聲。
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謝甯持續不斷撞擊櫃門,終于把卡住的地方撞開。
她從地上狼狽地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跑出庫房。
原本安甯的謝家已淪為人間煉獄,她無助地不知去向,好不容易發現房頂上殺敵的謝展。
“大人!姨姨!”
謝展震驚地回頭,抱着她躲進隐蔽處,“你怎麼會在這?!”
“我、我白天在和執意玩躲貓貓,困在櫃子裡出不來。”謝甯迷茫又慌張,手足無措地擦她臉上的鮮血,“這是怎麼了?那些人是誰?為什麼要殺謝家人?”
謝展、謝不暮和謝無書一向是她眼中最堅強的人,但此時此刻謝展居然落下眼淚,“……有一個地方,你去了就再也出不來,但家主在那,她需要一個人告訴她一些事情,你願意去那個地方嗎?”
謝甯不知她話中重量,但堅定回答:“為大人和家主做事,我願意!”
“那你記住,她的父親叫懷情,左眼有一道疤,他是今日之事的罪魁禍首。”謝展快速交代她冰棺的位置和暗門的開啟方法。
她說的東西太複雜,謝甯勉強記住,“可是大人,他們這麼多人,我出不去的……”
“……姨姨會讓你離開。”謝展推開她,“跑!”
謝甯用平生最快的速度狂奔出去,在腦内反複回想謝展交代她的事。
暗門的位置太隐蔽,她聽過一遍也找了好幾次才找到。
“啪嗒。”
落葉被踩碎的聲音自身後傳來,謝甯心下恐懼,加快手上動作。
腳步聲越來越近,謝甯極限調度記憶去打開暗門開關。
快一點!再快一點!
暗門緩緩打開,她驚恐地回頭,一個男子正拿着劍靠近,“你站住!”
謝甯趕快闖進密室,逃跑途中被一道劍氣擊中後背,向前滾了幾圈徹底昏死過去。
意識朦胧之中,身體在不斷變熱,腦袋裡的弦好像在一根根斷掉。
不知過了多少天,謝甯昏昏沉沉醒來,空中彌漫的酸臭味讓她止不住皺眉。
她找到幾盤馊掉的飯菜,對着牆上唯一空掉的磚塊按來按去,還真意外把它們送了出去。
恰好又兩道吃食傳過來,謝甯端着碗艱難地靠着冰棺坐下。
“家主,你要快點醒來啊,我還有事要告訴你呢。”
可是她要說的事……是什麼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