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姐,我這裡有點别的事,嗯,路邊看到個好吃的披薩店……嗯嗯,不用擔心,我一會兒就回去。”
挂了電話,順着導航的指引,謝水流在花園南站下車,左拐前行1.2公裡,右轉600米,再左轉,到達三洛花園公墓附近。
目的地在您左側,本次導航結束。
她停步,甩去多餘的念頭,順着記憶的路線進入三洛花園公墓。
上午太陽當空,公交上人擠人的熱浪和一路走走停停的颠簸像一股熱風,紫外線格外刺眼,墓碑的影子棱角分明,清冷凄清,人煙稀少。謝水流往前尋去,打開表格,對着墓碑辨認名字,一個一個記錄下來。
說不定哪一個能喚醒記憶,又或者,回去搜索一番,能有什麼新發現。
題海戰術總是有效的,笨辦法也是個辦法。記錄生平年月+名字,一二三……她頭暈眼花。
墓碑上還多是用農曆年份記錄,回去後一鍵轉換。
走走停停,在每個墓碑前駐足停留片刻,為記名字而有些不好意思。知道鬼的存在後,對這些總是敬畏,或許哪一個就在流放地徘徊。又或許哪一個已經像闵瑜那樣解脫,塵歸塵,土歸土,一切塵埃落定,隻剩下墳頭一座。
生死交界,生模糊了死,死也解脫了生,謝水流還沒開悟,隻期盼自己不要太多内耗,庸人自擾,做點能做的事。
在墓碑叢中觸景生情地感傷一會兒,謝水流收拾心情繼續抄寫名字,公墓中人不太多,偶爾遇見一位老者,看她像個學者,唏噓幾句,不是清明,不是中元,這些人都死了好些時候啦!話裡話外,意思是感慨平時這裡人煙稀少。
走着走着,日頭偏移,不知不覺到了下午兩點,手機發燙,電量告罄,她記錄一下位置,呼出一口氣,感覺天黑前可以收集完畢,表格長長一條,記錄着多個死者的姓名。有些死于上個世紀的她也沒有遺漏,萬一和林栖之有些關系?隻是眼睛有些疼,捏着鼻梁歇了會兒,出去尋個共享充電寶,再吃個飯——肚子空空的,李姐問她中午吃什麼,她還沒回。
剛起意離開,忽然看見不遠處有個人影,手捧鮮花,站在墓碑前發怔。是她還沒記錄到的位置,她轉身離開。
身後忽然喊她:“小姐姐,等一下。”
上次被叫“小姐姐”還是在大街上被遞來遊泳健身的傳單,她停步,對方把花放下,撒開大步跑來。
是個年輕男人,面相看着像是剛成年不久的孩子,英氣勃勃,臂彎搭西裝外套,身上穿着線條流暢的西裝馬甲,頭發絲都精心打理過,彎出個考究的弧度,身上散出若有若無的香氣,皮膚細膩,透出一種精緻拾掇的金融行業從業者的感覺。
“有什麼事?”
“小姐姐也有家人在這邊嗎?”他指指這廣闊的墓地。
或許是面相的緣故,也或許是他穿的衣服質感都很好,體态也大方,沒有猥瑣佝偻,吊兒郎當的樣子。以貌取人,“小姐姐”三個字聽起來也不那麼令人不自在,至少恍惚間讓人相信他不會給她推銷東西。謝水流說:“你來拜祭家人嗎?”
“嗯,剛回國,來看看。”
謝水流心裡浮現“殺豬盤”三個字,客氣地笑笑:“嗯,沒什麼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對方大踏步,站在她身後半步跟着:“啊,我沒有惡意,因為這邊也很老了,我每次來也很少見到别人,所以才來打招呼的。小姐姐不用擔心,我沒有别的意思。”
“嗯,的确沒什麼人,這邊的房子也都有點年代了。”她順着對方的話說下去,繼續走出墓園,手機電量不多,但緊急撥号還是做得到的。
“是啊,我之前就住附近來着。後來我家火災,我父母也去世了……我才出國的。”
對方分享欲旺盛,謝水流停步,打算截斷他:“我還有事,不好意思。”
對方點點頭閉嘴,停在原地。
她往前走,後面忽然傳來一聲:“诶,你要去的地方近不近啊,或者我開車帶你?”
謝水流說:“不遠,我步行過去。”
比劃了一下,對方還是很感興趣的樣子,于是她說:“去柳家公館舊址,現在是寫字樓了。”
謝水流眯起眼看,遙遙指了個方向,那裡是一片商業區,直線距離六百米左右,要走路的話十五分鐘左右。
來的路上,謝水流忍着暈車搜索了一下柳家公館,之前據說是什麼名人的故居,十三年前火災,後來改成了寫字樓。别的信息,她都存起來還沒細看,和年輕人遇見,對方忽然提及火災,或許和柳家公館有點關系,這些過于巧合的事情讓她覺得刻意,因此就不安,雖然沒有什麼證據可以說明什麼,但直覺讓她很不好。
尤其是,對方給她一種莫名其妙的親和感,這種長相的人讓人很容易放松警惕,因此謝水流就為自己的放松而感到警惕,這個墓園上一次讓她掉進林栖之的陷阱裡,現在她疑神疑鬼,不太相信“巧合”。
對方笑了一下:“我叫柳靈傑。人傑地靈的那個靈傑。”
不得不說對方的确長了一張好皮囊,隻是她總覺得有點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