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三言兩語就讓她放下戒備,她一問,對方哎呀一聲:“原來是這樣,其實吧,我也和我先生說過,小傑的問題不大,對我們這樣的人家來說更不是問題……要不要就去一般的學校呢?唉,但我先生也有自己的考慮,一來是做家長的心疼孩子,我們自己安排的課程已經讓小傑很累了,再去安排到精英學校中,他身體也不好,萬一吃不消?雖然教育重要,可我們就這一個孩子,有時候也難免溺愛一點;二來,實不相瞞,和老師這麼說吧,我們——”
她還沒說完,就被她丈夫打斷了,他已經收拾幹淨進來,笑呵呵的邊走邊說。
“我來說吧,林老師應該也清楚我們給學校投資的這件事吧?其實,我們夫妻兩個最看重的是什麼呢?是社會責任。太多人注意不到這些有殘缺的小孩,總是忽視他們,往大了說,我們的社會,給他們的關心不夠,往小了說,畸形兒,弱智,會不會被其他小孩欺負?被人看不起?即便死在路邊,甚至連家人都會如釋重負,心裡慶幸。我曾經走訪過其他的這種機構,條件惡劣,社會捐款也不夠,教師待遇也不好,校舍環境也非常糟糕……
“呵呵,社會給了我這樣的人一些财富,一些可以說是虛妄的地位,我也因為家裡條件比較好,天生比别人幸運一些……我難道就能心安理得地躺在現在的成果上,不去看我應該做的事?
“哈哈,所以啊,在教育層面,我除了給我們家小傑物質,精神上的支持,更多的,是希望他從小就有一雙能看見邊緣人的眼睛,和他們相處,長大了之後知道,自己是幸運的,才能腳踏實地地,回饋社會,承擔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
柳靈傑爸爸說話就像個天生的演說家,抑揚頓挫,激情澎湃,仿佛面前不是一個剛畢業的小姑娘,而是十萬人的大講堂,面前自動有了包着紅布的大話筒,聲浪傳下去,她都不好意思不鼓掌。
“您說得太好了,原來是這樣……”
“慚愧,慚愧。”他坐在妻子旁邊,夫妻兩個相視一笑。
這場景有點陌生,她坐立不安,仿佛自己打攪了人家的幸福似的,還好她記得自己來不是為了聽演說的,笑着問道:“之前是我不知道,原來您是這麼有格局的人……但我作為小傑的老師,單純還是有幾點觀察,想跟您二位好好溝通一下。”
莫名其妙因為對方的慷慨陳詞把自己的說話方式都改了……她心裡暗自龇牙,硬着頭皮繼續說:“您有和小傑自己溝通過這件事嗎?畢竟小傑他年紀比較小,處理人際關系不夠成熟,看待世界的方式也和您想的不太一樣,身邊的同學都不太好溝通,會不會也是一種……”
“林老師多慮了,小傑是很懂事的,我們經常為這件事溝通,他也常常提到自己的同學,都很關心他們,還帶他們回來玩耍。”
這下輪到林栖之發愣,柳靈傑邀請過同學回來玩?她臉上剛表現出疑惑,柳靈傑父親站起來,咳嗽幾聲,說好像忘了拿東西就出去了。柳靈傑媽媽就笑着說:“小傑有時候不會表達,口是心非的,心裡喜歡,嘴上也不說,非要擠兌人家幾句。我們也沒少說他,但就是改不了……小孩子嘛,沒有壞心的。”
樓上傳來幾聲重重的敲鋼琴的聲音,一直伴随着的鋼琴曲中斷了。
咚咚咚,一個小孩跑下來,看見她,眼睛明亮:“林老師,你來了!中午在我家吃飯吧!你能吃辣嗎!我家口味很重的,辣椒特别特别多,但很好吃的,老師,你一定要嘗嘗看,我一會兒還要繼續上課。”
他媽媽聲音嚴厲:“剛剛是什麼動靜,又跟老師撒氣?”
“我聽見林老師來了,他非不讓我下來!”柳靈傑跑到她旁邊,躲在她身後,“老師,你來了,我能不能不上鋼琴課啊!”
她說:“這不好吧……”
“我帶你參觀我家吧,媽媽,求你了……你們剛剛說什麼呢,我想跟林老師呆在一起……”
她心裡覺得有點怪,柳靈傑什麼時候能這麼直抒胸臆,而且什麼時候這麼喜歡她了?如果換成别的小孩說不定還合理一些。
或許柳靈傑會刻意在家長面前表演出一副乖孩子的樣子。她看向小孩,小孩果然眼睛冷冷的,臉上挂着微笑,似乎示意讓她當好這個拖延上課的工具人好好配合。
她歎口氣,即便想着不能辜負這個小孩的信任,卻仍然張不開這個口。
倒是柳靈傑媽媽無奈地跟着歎了口氣:“你看你,隻會為難老師,林老師來家訪是找我還是找你啊?算了,我去上樓和趙老師說一下,你就帶着林老師好好逛一逛吧,半個小時内啊,菜都提前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