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你們的地上世界是個零下幾十度的極寒地獄。”伊微意識到了接下來将會發生的事,“想來探測隊的探索研究不會太順利。”
“豈止是不順利,簡直就是一敗塗地。”諾瓦克歎氣,“實際上,探測隊一直都有陸陸續續發現一些新東西,比如某個區域氣旋發生的規律,比如某些地帶其實是降雪頻繁地帶……然而各個城邦空有探測技術,卻沒有相匹配的研究與分析手段。我們不知道地上的冰天雪地到底是從何時開始形成,不知道以現在的科技發展該如何在這樣的極端氣溫下生存,更妄論将其改造成宜居的環境。學賢會最後隻能對探測結果進行簡單整合歸納,試圖找出氣候變化規律。”
“然而麻煩的是,這些好不容易整合歸納好的規律,并不是一成不變的。很有可能在幾十年後突然發生變化,無風區突然變成風口,多雪區在一夜之間片雪不見,于是學者和研究員們苦心孤詣做的研究轉瞬間變成廢紙一堆,一切又要從頭做起。”
“反複無常的探索結果本就讓人氣餒,偏偏這個時候,各城邦的探測隊本身又出了大問題。”
“就像是這些來自勞丹佐的朋友們一樣。”他示意了一下站在一旁的加爾文與内森,“各個城邦的探測隊往往由6-8人組成,隊員選擇為一位來自學賢會的青年學者,其餘則是從軍隊中嚴格挑選出的軍人——之所以選擇青年學者,是考慮到年長學者的體質在地上的極寒環境中活動會比較困難。按理來說,選出的人員都是精銳中的精銳,即便沒什麼大的發現,也不應該出問題。”
“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外出的探測隊歸來後帶回來的,不再是确鑿的檢測數據和觀察記錄,而是大段大段不知所雲的描述文字,這些毫無用處的文字占據了大部分筆記,其中不乏十分混亂或邪性的白描。更糟糕的是,那些歸來的探測人員精神狀态也令人擔憂——他們不再專注于自己原本的工作,而是把大量的時間和精力耗費在一個人發呆上,好像沉浸在另一個世界裡。如果有人在這種時候打擾他們,他們就會發出恐怖的尖叫聲,一邊尖叫一邊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麼‘巨人’‘詛咒’‘神的懲罰’一類似是而非的詞語,不過更多的還是類似谵妄的呓語。”
“最後發現是什麼原因了嗎?”伊微問道。
“沒有。”諾瓦克搖搖頭,“這些陷入谵妄的可憐人最後沒有一個康複的,嚴重的基本上會在100天内死去,症狀輕微些的餘生也活得渾渾噩噩,不省人事。麻煩在于,随着探索行為的持續進行,這部分人員的比例竟然在緩慢上升,而造成原因至今不明——一個探測隊永遠是同時行動,從無例外,這也就無法說明為何其中一部分人陷入混沌,而其餘人完好無損。有些城邦甚至喪心病狂到用上了‘控制變量法’,即同時派出多支條件相同的探測隊,通過控制探測地點、在外時間、攜帶物品等‘變量’來推測出現異常的原因,結果也當然基本上都是一無所獲。”
“就這樣,不斷有精英人員在谵妄中徹底迷失甚至死去,大量寶貴的人力物力被白白消耗,對地上世界的研究卻是反反複複原地踏步。議會逐漸對此失去了耐心,許多此前支持對地上進行探索的學者也不再發聲,學賢會的發展方向從對外探索逐漸轉向内部研究——當然,外部探測的活動依舊是存在的,不過日益式微,成為了學賢會内最邊角的項目。”諾瓦克重重地歎氣,“當然,失去對外發展目标的學賢會也就此陷入了内耗的窠臼,本該是進取之先銳的學術殿堂,最終也不可避免地與城邦一起,走上朽壞之路了。”
“聽起來你感觸頗深啊。”擎天柱感歎不已,“看來在組織起真理曙光之前,諾瓦克将軍在城邦議會裡的職位也不算太低?不然也無法接觸到這麼多秘辛。”
“的确如此。”諾瓦克倒也并不避諱自己的過去,很幹脆地承認了,“當我還在菲尼洛珈的議會任職時,我是議會核心衛隊的衛隊長,本該全心聽從議會的命令。然而我的眼睛不允許我對民衆的困苦視而不見,我的良知也不能容忍我漠視議會裡的腐朽與堕落,于是我聯合那些同樣對現狀忍無可忍的人,決心推翻現有的議會。”
擎天柱聞言微微皺了下眉頭,轉頭看向伊微。
“說得好,這種腐朽的統治階級就該扔進廢品堆裡。”伊微拍了拍手,“不過容我問一句哈,如果推翻了議會,你要怎樣保證自己的政權未來不會變得和現如今的議會一樣腐朽?”
“無法保證。”諾瓦克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