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明動作緩慢地擡頭,滿臉皆是不可置信:“娘,娘子?”
平安沒理會他的詫異,隻淡淡掃了地上三人一眼,俯身冷笑:“下次别再出這種馊主意了,沈玉明,你幼稚不幼稚?”
說罷,她扔了塊銀錠留下一句:“你回家吧。”便轉身離去。
這些日子镖局的人辦事着實靠譜,沈玉明也是有些傻,請的人不靠譜也就罷了,一個護衛都不帶。
至于這劫來的錢财,平安伸手掂了掂,就當他這個親爹給孩子的撫養費,當嫁妝這點錢可不夠。
回到家中,平安換了身衣物後從李嬸懷中接過女兒,這段時間她忙着鋪中的事,陪她的時間還不如李嬸。
也幸好這孩子不認生,要不然這幾個月她怕是别想出門。
許是當局者迷,看着女兒白淨可愛的小臉,平安越看越不得勁,這眉眼這鼻梁,到底是哪裡像她呢,她竟一點也看不出來。
察覺自己入了娘親的懷抱,小南松睜開圓溜溜的眼睛,親昵地往她懷中拱。
出了月子的孩子見風長,清醒時間變多,她如今比之前要粘人了。
平安好笑地拉住孩子細嫩的小手,隻将它往嘴邊送:“來,親一口。”
縱使生了個娃,可她現在仍存幾分幻滅,心中那股莫名萦繞的羞恥感,讓她不太願意在孩子面前自稱娘。
母女倆一陣玩鬧,孩子漸漸疲憊,慢慢進入夢鄉。
平安一人獨坐桌前,開始清點從沈玉明身上搜刮的銀錢,銅子不談,銀錠估摸得有個五兩,交子卻有一千三百兩。
好家夥,難怪從古自今入劫匪這行的人層出不窮,這可真是一單吃一輩子啊。
她理了理幾個鋪子最近的賬,她從汴京帶回來的首飾銀兩加起來折合三千貫,買完院子鋪子便已将積蓄花了大半,手上流動銀錢加起來不足五百貫。
但所幸她鋪中每日盈餘在兩貫到三貫中間,攢了兩三月,刨去那些給阿雲他們的月錢,她現在手上尚餘七百五十七貫。
沈玉明可真是個傻大戶,平安拍了拍手中的交子,滿意地将錢分開幾處儲藏。
前幾日平安還在罵沈玉明傻,可等她再在鋪中見到沈玉明她才發現,傻的人好像是自己。
這哪是她劫來的,這是他故意上貢的松口費。被現實蹉跎過的她才不會視金錢如糞土,隻想這樣的糖衣炮彈多來幾次,說不定她就心動了,畢竟跟誰過不去也不能跟錢過不去。
再見面時這人不複往日精神,臉色蒼白,嘴角淤青,俨然一副弱不禁風的小白花作态。隻要平安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他便用那種可憐兮兮地眼神回望她。
這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平安拿了錢,哪能不客氣地趕他出去,最多請人出去。
阿雲到底是年輕小小娘子臉皮嫩,見他對自家娘子一腔深情,心生不忍,連把人勸出去的話都軟了三分。
可阿霄卻不慣着他,同是男人,哪能不知曉對方眼中的心思,他上前兩步便斯文有禮地請他出去。
“郎君,請!”
此話一出,兩人那目光交彙處的火花都夠點燃竈台的引火柴。
沈玉明最近拉下面子讨好自家娘子,但不代表他願意對别人同樣和顔悅色。
一時間,鋪内氣拔弩張,連空氣都稀薄幾分。
眼看有人在看好戲,平安出言打斷兩人的對峙,開始趕客:“沈玉明,你說你不走?你莫要逼我動粗,你在這着實影響我的生意,你不走也得走。”
見平安終于搭理他,沈玉明喜笑顔開,也不管她語氣如何,他一拍手中折扇,潇灑揮手:“好辦,今日的貨我全包了。”
“好。”有錢不賺是傻蛋,平安果斷應聲,“阿雲阿霄,快去把所有的食材清理出來,咱們算個總數。”
看着眼前那讨人厭的臭小子走開,沈玉明心滿意足地挑了挑眉,大馬金刀地找了個椅子坐下,漫不經心地搖起手中折扇。
他這會出了錢,就是大主顧,自然可以監督他們幹活,自幼在錢權富貴窩中長大,沈玉明享盡榮華,自然也深知其妙處。
等鋪中人忙完,沈玉明依舊巍然不動,隻輕輕擡首,身後的小厮便将那些做好的小食派發出去。
見平安看來,他溫聲解釋:“碼頭附近多工人與乞兒,分給他們好歹也能填飽幾分肚腹。”
他就知道他家娘子愛錢,拿錢砸她果真沒錯,今日竟都沒被趕出門去。
平安聽到這話不禁暗道糟糕,這人幾日未見,段位怎麼突然升華了,這背後難道有人在指點?
一連數日,沈玉明都拖到鋪子打烊之際給平安包場。這日,看着他尾巴快翹到天上的得意模樣,平安吩咐阿雲阿霄:“你們先回去,等下再來鋪子掃尾。”
沈玉明亦上道,轉身吩咐身邊小厮:“你們都出去,我跟娘子有話要談。”
平安看着衆人退散,屋中隻餘她與沈玉明二人,平安倒上一壺茶,給兩人各斟一杯。
見他滿心歡喜,平安輕歎一聲,舉起杯子輕抿口潤唇:“你何必呢,我不會再同你回汴京了。”
沈玉明垂首執起杯腳,并未直面回答,隻解釋道:“我知娘子視汴京為龍潭虎穴,之前确實是我不懂事,才對你的困境未能感同身受。那些害你的人我已經解決了大半,你放心,你不回去,我也不會回去。”
“你這是什麼意思?”平安添茶的動作微頓,不知他葫蘆裡賣什麼假藥。
“我。”沈玉明頓了頓,目光灼灼直視平安,“我願意陪你一直住在江甯府,隻消逢年過節咱們回去看看就成。”
這話說得,好聽但平安不愛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