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林内安靜了許久,見琮壺久久未能給出回答,玉珩回身道:“在尚未有應對之策的時候,體悟才是你們下界最該做的。”
“琅華沖動,你卻不該如此,”玉珩道,“蒼衍也不會希望你這般。”
說完,玉珩袍袖一揮,微光輕掃,轉眼他便消失在了深林之中。
琮壺獨自站在深林中許久,面對着玉珩給他留下的問題,還是未能想出一個答案。
他望向韓澤淵所在之處,忽然有些想念蒼衍還在的時候。
可說不清為什麼,玉珩幾次提醒,說蒼衍也不會希望他如此,他卻覺得他的師尊并非真的會這樣想。
正這樣想着,琮壺遠遠望見在山路另一邊的林間,有一個身影鬼鬼祟祟地閃過。
同時,窺見此狀的還有韓澤淵。
韓澤淵的視線越過嶽蓁肩頭捕捉此狀,當即神色微凜,低聲:“小心!”
話音剛落,韓澤淵将嶽蓁拉近身前,然後從嶽蓁腰間取下火铳,瞄着林間打去。
就聽一聲沉悶的聲響傳來,秦華稍愣,随即連忙跑過去,抓住了一個青年。
青年被提着丢在了人群中,瑟縮之餘,還被秦華掐住了下颌,被迫擡頭。
秦華先看看韓澤淵:“你手沒事吧?”
韓澤淵先前試過幾次火铳的使用,還算得心應手,此時隻是單純因為煙熏火燎有些虛弱,便搖搖頭。
他目光落在被逮捕之人臉上,忽然眉頭微蹙。
秦華見狀,也看過去。
“你……!”秦華眼底閃過震驚,“怎麼是你!”
見二人都認出了面前的人,嶽蓁不禁疑惑:“你們都認識?”
韓澤淵神色稍顯為難,與秦華對視一眼後才對嶽蓁道:“是先前他軍營中的人。”
言外之意,是朝中之人。
嶽蓁頓時臉色就變得難看起來,結果火铳指向那人:“你意欲何為?跑來這裡放火燒山!”
那人小腿上本就被火铳打傷,整個人看着臉色尤其難看。
此刻被這麼多人包圍,更是哀号着開始求饒。
“秦小将軍……韓大人!我……我真的不是有意傷害,”那青年哭着開始磕頭,“是上面的意思……我這樣的,又怎敢忤逆呢?”
“我知道你們都是好人,但我一家老小都靠着皇糧生存,”他哭得面目全非,“我已經盡可能避開幾位在寨子的時間了……”
嶽蓁聽得心裡莫名有些複雜,她從來都無法共情上位者的悲喜,卻總是被底層之人的情緒牽動着。
看着那青年狼狽地在這裡哭嚎,她張嘴欲言又止幾番,隻能蹙眉質問:“那其他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你家老小是一家老小,我們寨子裡的老幼便不是了?”
那青年本就理虧,如今知道自己無路可走,隻能埋着頭磕頭求饒。
身後山火仍在燒着,背着整個山一晚上的險境,嶽蓁不可能就這麼放了他。
可看着他的模樣,想着在遠處的某一戶燈火之下,還有人在等他歸家,嶽蓁又無法狠下心将他就地誅殺。
她陷入矛盾的漩渦,漸漸有些窒息。
就在這時,韓澤淵不知什麼時候站起來走到她的身邊。
“你若無法抉擇,不如将他交給我們,”韓澤淵的聲音微啞,卻仍然溫潤踏實,“而且,此事确實應該是由陛下來了解,而非是他。”
道理是對的,邏輯也是對的,隻是情理之上,聽得三人皆是一陣沉默。
秦華有些不忍地看向韓澤淵:“其實你不走,我帶他回京也可以的。”
韓澤淵卻搖搖頭:“你我在此本就容易引人多疑,此時你又立下軍功,漸漸手握實權。”
“是我們太天真了,”韓澤淵平淡地說着,字裡行間卻滿是苦澀,“朝堂算計,本就不該如此理想簡單。”
話一出口,三人之間頓時升上一陣死寂。
嶽蓁以為自己會如同遭受晴天霹靂一般,可此時此刻聽見這話,她竟然覺得,好像所有的感覺都淡淡的。
隻有心口在一陣陣發酸。
秦華看看嶽蓁又看看韓澤淵,滿心不忍之餘,心裡說不清的内疚。
“都怪我,”他皺眉,“我若是早一些意識到這些……”
早一些意識到,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