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弟兄,快走吧。往南走,還能遇上山寨接應的弟兄,”她回頭再一次對那個照顧韓澤淵的人交代了一句,随即自己翻身上馬,跟韓澤淵道,“我已經讓阿寬和翟子帶人去疏散鎮民了。”
“快的話明早之前能去隔壁城避難,”嶽蓁不禁咋舌,“狗皇帝多半是放棄我們這裡了。”
話不多說,嶽蓁拉着韓澤淵的手就策馬啟程。
炮火連天被留在身後,駿馬橫穿山林之間。不過轉瞬,重新修建的山寨已經躍然眼底。
“看,我新修的寨子,是不是更氣派了?”嶽蓁不忘回頭對韓澤淵顯擺。
韓澤淵倚靠在嶽蓁肩背上,順着嶽蓁視線望去:“是,但也可惜了。”
“不可惜,改日去别的地方重新安營紮寨,都一樣的,”嶽蓁低笑一聲,握緊了韓澤淵的手,“回去我必要找一個更靠譜的大夫,給你将這病……”
嗡——————
耳鳴忽然掌控了嶽蓁整個大腦。
下一瞬,身下的駿馬就這樣直直地側翻下去,連人帶馬滾出了好遠。
再一定睛,就見一支利箭從後貫穿了韓澤淵和自己的胸膛。
又是一陣耳鳴,嶽蓁整個腦袋嗡嗡作響。
“韓澤淵……”嶽蓁慌忙着回頭,“韓澤淵!”
身後韓澤淵本就虛弱,利箭貫穿更是讓他面上血色盡失,隻能從喉嚨口發出一些哀鳴。
嶽蓁慌亂中看了一眼自己的傷口,在汩汩流出的鮮血之中,箭矢之上,一道官印赫然入目。
曾以為背後是敵人,原來面前的敵人,更想置他們于死地。
她忽然笑了,轉瞬怒火中燒。
“呃啊啊啊啊——!!!”
嶽蓁低吼着,将利箭扯出了心口。
一口鮮血吐出,嶽蓁艱難從地上爬起,将韓澤淵背在了身上。
大概是見嶽蓁這邊局勢已定,暗害之人沒再動加害之心。
硝煙四起的遠方,隻留嶽蓁背着韓澤淵,繼續走在山路之間。
鮮血還在順着衣衫滴落,從落馬之處一路染紅了似乎看不到盡頭的山道。
直至行經山寨,嶽蓁留戀地望了一眼山寨,又重新邁步,扯着笑對韓澤淵說:“再……堅持一下,很快就到了。”
很快,也不知道是多快。
所有人都撤離了,醫者也随着人群轉移。
遠望着看不到頭的城鎮,傷口卻還在流血。
嶽蓁轉眼有些絕望,眼底泛上酸意。
為什麼呢?
他們本不該到這一步。
是自己錯了?不該邁出第一步?
到這麼一個不得善終的地步。
若是當時不将韓澤淵留下,或許大家都不會……
偏在這時,韓澤淵垂在嶽蓁身邊的手動了。
他窮盡全身氣力,指向了山寨的方向。
“嶽蓁,”韓澤淵的聲音輕得快要聽不見,“我們……回家吧。”
遠處又一聲震天轟響,更震撼的卻是嶽蓁心底。
熱淚不知何時奪眶而出,嶽蓁咽下哽咽,扯笑道:“好,我們回家。”
一路流着血,就連嶽蓁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走到這個地方的。
可就在踏進山寨的同時,望着面前屬于他們的“家”,嶽蓁渾身氣力都垮了。
兩人倒在了地上,倒在這個戰火喧嚣中,小小的一隅院子裡。
“韓澤淵,我們到家了。”
“嗯,”韓澤淵聲音快要消散在風裡,“到……了。”
好像轉眼世界都安靜了,隻有漸漸緩慢的心跳,還有漸漸停息的聒噪。
嶽蓁撐着地,艱難轉身,與韓澤淵面對面。
韓澤淵不知睡熟了,但看着好像是一個美夢。
他總算有了些笑意,連蒼白的面色也隐匿在了夜色中。
嶽蓁望着韓澤淵,将他的手牽起來,放在了自己的頰側。
鮮血淌過的掌心放在頰側,還帶着韓澤淵的溫度。
——這是與韓澤淵心髒最接近的溫度。
“一箭穿心,”嶽蓁望着韓澤淵扯笑,“我們……也算是真的心意相通了。”
說着,她猛地咳了咳,卻将韓澤淵的手攥得更緊。
來自掌心朱紅的溫度,在面頰上覆上紅紗。
傷口止不住的鮮血,又漸漸将二人的衣衫染成大喜之色,宛若送嫁。
就這樣一直到天色将明,初晨第一縷曙光落在嶽蓁輕輕合上的眼睫之上,将紅妝挑破。
嶽蓁終于也有了笑意,在酣睡之前湊近韓澤淵漸涼的眉心。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嶽蓁聲音也漸漸輕了,合眸時兩人心口相貼走過的這一路浮現眼前,“十裡紅妝……”
“禮成了,韓澤淵……”
不知從哪一處開始,不合時宜的山花一朵一朵綻了滿路。
輕衫過隙,翩翩衣袂行經之地,山風四起,山花盛放。
可任是山花花瓣扶搖直上,随着來人頓足,又在山寨前停下了飛揚。
月白長袍跟着來人伸手的動作垂下,任由地上未幹的鮮血順着細密絲線肆意地往上爬。
墨發落地,與嶽蓁的長發相接相繞。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來人低聲念着,伸手輕撫嶽蓁面頰,念起殘詩,“……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
“冥兒,夢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