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葉遲遲未再飄落。
隻因葉片脈絡上的每一絲殘存的靈力,都在這一刻努力地于他的肩頭多停留片刻。
心生苦痛的青年将軍啊,若你能聽見風吟,也從落葉落下的軌迹中,窺得一絲憐惜吧。
“琅華,”箜冥望着那人,有些感傷地問,“帶我修煉吧……我想見他。”
……
箜冥在琅華的教導下,漸漸學會了一些化形之術,但前因後果擺在面前,修為還是始終沒有增長。
箜冥倒也不再在意這些,反而樂在其中。
少了世俗煩擾,在這日複一日的等待期間,箜冥隻覺得重逢前的每一日都算得上滿足。
可惜的是,在那之後又過了好多年,那位青年将軍都沒有再出現。
隻是箜冥這棵樹根基漸好,在大戰得勝之後,來往的行商百姓也漸漸紮根定居。
經年累月下來,箜冥倒成了這邊的神樹。
又過了幾年,神樹邊上多了一座新建的佛堂,說是依傍神樹可多多累積善緣。
箜冥不知道這些,更無所謂這些,她隻知道她還在等一個人。
而她等到了他。
那是一個深夜,琅華靠着樹枝入睡之後,箜冥聽着聲響清明了神志。
她聞聲看向佛堂的後巷,就見有幾個人鬼鬼祟祟地進去,又鬼鬼祟祟地出來。
那些個人出來之後,好像是在等誰來接應,可等了半天四周都沒有動靜,便着急了起來。
着急的動靜引來了周圍的居民圍觀,下一刻,周遭便亮起了火光。
三兩下争論下來,兩邊直接起了沖突。
居民顯然是打不過着一群訓練有素的人,可就如及時雨一般,駿馬踏地聲齊齊傳來,那位青年将軍出現在了火光之間。
那是一個冬夜,箜冥已經在風雪中冷了許久。但僅僅是看到了那人,她又覺得自己被滾燙的熱意包裹。
琅華不知怎的猛地睜眼,然後在所有人看不見聽不着的地方高呼:“箜冥!你燒起來了!!!!”
火星子在所有人來不及注意的時候,飄到了這神樹冬日裡幹枯的枝丫上。
琅華思索幾番,還是施法将遠處調來的積雪融化,嚴嚴實實地倒在了箜冥的枝丫上。
積雪被融化,像冬雨一般砸在了所有人的臉上。
一時間,積雪化作的大雨之下,滂沱之勢中幾乎不分你我。
隻聽有兵器碰撞的聲音傳來,緊接着血腥味便從雨水間彌漫開來。
争鬥持續了很久,一直到天亮,這邊才有了消停的痕迹。
那将軍帶來的人将所有的屍首清理幹淨,一切都在他的指揮之下打點得十分妥帖。
可那些被救下的人,看向他時,卻滿是退避和驚恐。
箜冥看不見他的神色,卻覺得他的背影落寞又寂寥。
她好像上去幫他,哪怕幫不上,也好站在他的身邊,讓他看着不那麼孤單。
就在這時,佛堂中走出一個人。
那将軍回眸,被血水和雨水沾濕的碎發之下,一雙眼睛光亮漸淡,望向來人時隐隐黯然。
他沖來人作揖,開口道:“見過了塵大師。”
了塵大師微微笑着點點頭:“本不願打擾,卻見你業障纏身難以自救。”
“世人皆有業障,卻非所有人都能自處,”了塵大師道,“若施主有念,他日不妨來尋貧僧,共尋渡人渡己之道。”
箜冥并沒有看到那位将軍給了塵大師什麼回應,卻在那之後的三月早春,見到他重新站在了佛堂前。
剃度,受戒,穿上僧衣,好像從那一刻起,那位将軍臉上所凝結的不安與惶恐淡了下去。
在他來佛堂的第七日,箜冥知道了他在這裡的名字。
——無生。
無生提着水桶,第一次履行佛堂的值日之責,來神樹之下澆水。
擡頭時,他無意間望見長滿新芽的枝丫之間,挂着他曾經貼身戴着的腰牌。
他恍然,思緒被拉回了無數日夜前的那個冬日,又在出神良久後釋然一笑:“又見面了。”
-我等你很久了。
“往後歲月漫長,”他伸手放在樹幹之上,溫聲道,“還望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