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行舟稍一颔首,免了霍淩川的禮,卻仍是神色肅穆:“别以為為父不知道你們在盤算什麼,”他橫眸掃向霍淩川,“你就護着你妹妹胡鬧吧,之後你妹妹當真嫁不出去,你難不成護她一輩子?”
霍行舟的話似乎一點威懾力都沒有,霍淩川聞言隻是撇撇嘴,然後若無其事地私下張望了幾眼。
“也不是不行,”霍淩川小聲嘟囔,“多留一間屋子的事……”
雖是很小聲地嘟囔了,卻還是讓霍行舟一手拍案斥道:“胡鬧!”
霍淩川縮了縮脖子,任憑霍行舟罵他:“你這幾年翅膀長硬了!有了些功績便愈發為所欲為了!”
“有了功績便有護住靈樨的底氣,這有何不妥?”霍淩川還是忍不住回怼了一句。
想着話都說出口了,他還是沒忍住繼續說出自己的想法。
在那高束長發下,思維卻是與一絲不苟的頭發不同的發散與新穎:“女子并非隻有出嫁這一條去路,父親母親如此急着将她嫁出去,可有為她考慮過?”
“你們可有想過,她是否願意嫁!”
霍行舟一下語塞,隻覺得一種全新的觀念正在他腦海中碰撞,而他腦海中的思緒正奮力反駁,卻無從入手。
正在這時,孫藹從屋内走來,她有些奇怪地環視一圈,緊接着詢問道:“淩川,你妹妹呢?今日可是她十八歲生辰,你爹請來許多賓客,她别是……”
一句懷疑道出,被霍淩川飄忽不定的目光和走調的口哨聲給坐實。
果不其然,霍行舟又是對桌案一下重擊,咬碎了滿嘴愠怒,怒斥一句:“胡鬧!簡直胡鬧!!”
……
霍靈樨是在半路被“綁”回來的。
她本是要去街市外的私塾講學,那是她與那日男子的約定。
不,如今該叫他韓澤淵了。
那人名叫韓澤淵,據他說,那日正是他來此地的第一日。
眼見着街市熱鬧,是領略當地風俗最好的地方,便獨身前去,誰知誤打誤撞救下了霍靈樨。
那日之後,霍靈樨找了他很久。
直到又一年生辰,重逢于街市,那人帶她去了他的私塾,說要在這裡給無家可歸的女子講學授課。
自那之後,每一年韓澤淵都會給她慶祝生辰。
而随着私塾裡的可憐姑娘越來越多,霍靈樨的生辰也在熱鬧之外有了别的意義。
兩年前,霍靈樨成了私塾裡新來的教書先生。
因為韓澤淵說,“先生”一詞用于教書育人之時,可以不分男女。
換言之,不論男女都可以得到給傳道受業解惑後的尊重。
于是,霍靈樨在暗處與韓澤淵一起,一起背上了城裡“離經叛道”的評價。
十八歲生辰,本應是要赴私塾之宴的,可偏偏霍淩川個不中用的,都二十二了,還學不會說謊。
霍府正堂之中,霍淩川與霍靈樨一左一右地跪在堂中。
一通訓斥結束,霍靈樨眯起眸子看向身邊的霍淩川。
她小聲道:“若我今日真被嫁出去,你說你怎麼應對?”
“能怎麼應對,”霍淩川也側目看向霍靈樨,小聲道,“我帶人給你搶回來。”
前面負着手站了許久的霍行舟倏然回頭:“你們說什麼!”
“沒有!”
“沒有!”
二人悻悻收了聲,又過了一會兒,霍淩川被孫藹叫去應酬生辰宴的賓客,而霍靈樨則是緊随其後的,被管家和侍奉嬷嬷帶回屋子給打扮了起來。
換上嶄新的華服,霍靈樨卻覺得霍淩川遠赴沙場應當也不過如此吧。
于是就見她垮着臭臉,出現在了席上,與霍淩川面對面坐在了霍行舟與孫藹身邊的次座上。
不知是誰先打開了話頭:“霍老爺,您家千金如今也是德才兼備亭亭玉立的,怎能遲遲不考慮婚配之事呢?”
聞言,霍行舟擺擺手笑道:“哎,豈會是我不想?”
“這不是小女遲遲未有出嫁的念頭,”霍行舟歉笑着搖搖頭,“總不能把人綁上花轎嫁出去,她母親都不舍得。”
堂上當即一陣附和的笑聲,但不乏有些“過來人”來指點迷津。
“霍老爺,這話說得偏頗,”不知誰在哪裡開口,“這女子總是要出嫁的,若不适齡成婚,往後總不能一輩子要你們照拂。”
“可不是嗎,”當即有人附聲,“不說有誰照拂,但說這生子的事情,便不能馬虎。”
“如今成婚生子,往後還能多抱幾個娃娃。”
席間甚至有女聲跟着附和:“是呀,霍小姐,你可别小瞧了其中門道。”
“這生兒育女門道尋不對啊,可是要吃虧的。”
“這早日成婚,也能早些學到其中道理。”
聽着席上這你一言我一語的,霍淩川一整個捏了一把汗。
他撓了撓鬓角,試圖說些什麼壓住霍靈樨的火氣,誰知霍靈樨這嘴比他快了不止一點。
“究竟何為偏頗,何為公正?”霍靈樨搖搖頭笑着,覺得堂上的對話真是荒唐得有意思,“擅自評判别人之人,恐怕才是真的偏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