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數年後,霍府門前。
“霍靈樨!”
“你可知罪!”
霍靈樨從府門前躍出,近三十的人跑起來撞得霍淩川都險些踉跄。
“靈樨無罪,故不認罪!”她似有所思地笑了一下,繼續跑遠,“靈樨何罪之有!”
府内又傳出一聲:“放肆!”
可出聲的人轉瞬便急得咳了起來。
霍行舟站在門前,看着霍靈樨越跑越遠,氣得原地跺腳。
霍淩川則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捧着瓜子,走到府門前:“這又是怎麼了?”
“你還好意思說!”霍行舟一聲怒吼,吓得霍淩川瓜子都撒了一大半,“你說她究竟什麼意思!那教書的韓先生三書六禮來提親了十次有餘了,她又不拒絕又不答應!”
“好了好了,”霍淩川收起手裡剩餘的瓜子,寬慰道,“靈樨這失蹤的八年來,您又不是沒少說過往後什麼都依她?”
“這下好不容易回來了,就随她吧。”
見霍淩川神色漸緩,霍淩川又說:“況且,那教書先生每個月都來提一次親,這誰招架得住?”
“他樂意提,就讓他去吧,”霍淩川道,“萬一就是他們之間玩鬧的小把戲呢?”
說完,霍淩川就推着霍行舟要回屋。
回想霍靈樨莫名其妙失蹤的這些年,霍行舟至今也還是後怕。
可所幸就在一年前,霍靈樨全須全尾地回到了衆人面前,隻說是去遠處支教遇上了些難處。
但正如霍淩川所言,既然能回來,便一切都好說。
想到這裡,霍行舟年邁的心裡也算漸漸平複了幾分。
可想到這裡,他又怒視霍淩川:“勾肩搭背什麼樣子!”
“你也是的,”霍行舟責備道,“自打你妹妹回來之後,你便也滑頭起來!變了個人似的!”
他一下推開了霍淩川:“門前的垃圾自己去掃幹淨!”
說罷,霍行舟進了屋,剩下霍淩川在原地哭笑不得:“知道了——父親大人。”
……
遠處,私塾。
霍靈樨半路就從小跑化作施法遷移,轉眼到了私塾門前。
而門内一衆弟子見了她來,互相招呼着,琅華先一步就往這裡走過來。
“你可算來了,”琅華上來就挽住了她的手,“我說冥兒,你真不打算答應師尊啊?”
箜冥側目,皺起了眉頭若有其事地說:“我為什麼要答應,這可是他欠霍靈樨的。”
說話間,蒼衍和琮壺從夥房端來了幾碗剛做好的菜肴,看着比之前要進步了不少。
餘光瞥見琅華挽着的箜冥,蒼衍神色微凝,連放菜的動作都頓了頓。
“啊!師尊!”穹宇在一邊驚呼,“燙!!!澆到我了!”
蒼衍收起動作,擡手施法替他清理污濁:“下次記得自己避開。”
這邊琅華和箜冥見狀皆是笑起來,而嬉笑之間,琅華又似笑非笑地調侃她:“你莫不是現在當了新神,覺得我們仙尊夠不上門檻了?”
箜冥努努嘴:“我可問過他了,是他不要幫我當這個神,我才自己當的。”
“畢竟你的善業是天上地下有目共睹的嘛,”琅華笑道,“再者,他現在可隻想着如何将你哄好呢。”
說到這裡,箜冥還不忘掃他一眼,低聲道:“誰讓他擅做主張,妄圖拿自己搏命的。”
“還分半顆内丹,真是……”說到這裡,箜冥想起自己的一些過往所為,清了清嗓子道,“反正,我是得等他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琅華并不點破這些,隻管自己笑笑:“好了,我不打擾你,你們今日不還有要事要辦嗎。”
想到這裡,箜冥笑意淡了幾分。
與此同時,她的目光越過擠在私塾内被一群女孩子圍着鬧哄哄淨明殿弟子,與蒼衍對視。
二人心照不宣地交換了一個目光,前後閃身離開,兩道白光轉念躍向更遠的地方。
“啊啊!師尊!!湯碗蓋頭上了!!!”
……
不遠處,混沌之地一處川流上遊。
混沌之地仍是迷霧混雜着稀疏日色,好像始終都沒有撥雲見日的時候。
但卻是在此,流淌着彙聚三界散靈的忘川,讓歲月和時間在被長生者遺忘的地方,有了一個具體的形狀。
箜冥與蒼衍并肩而立,看着面前一塊無名碑久久無人開口。
不知從何時起,箜冥稚嫩的眼底已經洗盡鉛華,多了無數的沉穩。
回憶在腦海深處翻湧,可直到洶湧的過往停息,箜冥隻能對面前的空碑說出一句:“許久不見了。”
成神至今對于箜冥來說好像都沒有什麼實感,以她所能感受的,好像隻有修為深厚了,威望變高了。
據璞真老頭所說,還有善業多了無數。
可失去帶來的缺憾,卻好像始終未能彌補。
“師尊,”箜冥道,“你說……他會再經曆轉世回來嗎?”
蒼衍對此不置可否,隻道:“那若他回來,你想對他做些什麼嗎?”
“我……”箜冥腦海中無數個複雜的念頭閃過,最後化作一句笑歎,“我要送他去讀書。”
二人相視而笑,屬于過往的恩仇散在了忘川的湍流之中,沖洗殆盡後,剩下了些微對故人的思念。
他們沒再久留,隻在箜冥留下一枝來自古樹的新芽之後,轉身離開。
一路上,二人的距離慢慢靠近。
直到肩膀無意輕碰,與心跳聲相連。
日色又一次頑強地穿破了混沌之地的濃霧,與不知相隔多久的另一次破曉遙相呼應,引得箜冥擡眸望去。
微光竟有些灼眼,箜冥稍一眯眸,卻在擡手遮陽前,被蒼衍悄然勾過了指尖。
無聲間,十指緊扣。
而握住她那隻大手的主人,隻是不動聲色地往日色照來的方向稍微側身。
“不曬嗎?”箜冥歪頭笑問。
“不曬,”蒼衍面色不動,隻有眼角微彎,将她握緊了幾分,“有光的日子,寸陰是惜。”
來路實在太遠,太艱險,也太多苦難。
如新芽走過春夏秋冬,曆盡風霜雨雪。
但隻要有生的種子落地,便終會迎來破土的希望。
所幸,來日方長,去路坦蕩。
縱然無限怨憎,愛意卻總能悠遠,綿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