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雲山看清來人的瞬間，直接問他：“石堤在什麼地方？”

“許久不見，不問我好不好，倒是問起了他，你認為我會知道他在什麼地方嗎？”裕溪走到他面前，打量起他，将他打量了個遍，低笑：“你竟還是老樣子，數百年過去了，好似在你身上也沒留下什麼痕迹。”

“你不也是嗎？”聞人雲山不解：“石堤也是與你一樣？你們用了什麼辦法死裡逃生？在這天州百年又百年，不老不死。”

“那你看我，像是用了什麼辦法？”他湊近聞人雲山，擡手将他垂落衣前的頭發往肩後撥了撥，他仰頭看他，始終帶着一些難以捉摸的笑意。

而聞人雲山能想到的隻有一人。

“是她幫的你們？”

裕溪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否認。他隻是輕歎：“你真是狠心啊。”随即，他捂住自己的心口，低訴：“你竟忍心刺我那一劍，我怎麼敢死。”

“你不助纣為虐，貧道也不會殺你。”

“你明知我的心意，我又怎麼會違逆你的意思，可她畢竟是你的親人，她有求于我，我怎麼可能當作不知道？”

“你脖子上長得東西是擺設嗎？她被所謂情愛沖昏了頭腦，你是嗎？”

“我不是嗎？”裕溪說完後，再次意識到聞人雲山是不懂這些的，或者說，他懂，但他毫不在乎。

聞人雲山聽他這麼說，也隻微微蹙眉表示他這話不中聽，但看在故交一場，且錯主責不是他的份上，他勸告他：“貧道早就說過情愛誤人，你若摒棄雜念，潛心修煉，早已修為有成。”

“你錯了，即便我心有雜念，如今仍有所成，隻是這點所成，于你而言，不算什麼。”裕溪深吸一口氣，埋怨：“你隻想着我們死，一點舊情也不念。”

“你真是沒救了。”聞人雲山覺得多說無益，他放棄叙舊，問他：“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你之前沒死，還敢出現，是以為貧道不會殺你第二次嗎？”

“你果然還是這個樣子，這個心性。”裕溪歎了一聲，才問他：“怎麼不見那隻鹿？”

提到鹿野，聞人雲山忽然想起來，自己曾與他的靈識有所相見，他立即問：“你曾說你初見他，他拿着一幅畫問你認不認識畫上的人，後來便再也沒見過？”

“我沒有騙你，當時确實是如此。”

聞人雲山聯想了一下，也就是說，鹿野極有可能是先問了裕溪，後遇到了石堤，自此失蹤。

“你當年與石堤在一起嗎？”

“不在。”裕溪搖頭：“我被南瓊之樽送到柴枝養傷，養了數年之久。此後，再沒有他們的消息。我也去過南瓊，但他們說，南瓊之樽已經隐世，不在宗門之内。”

“此後你再未見過她？那你見過石堤嗎？”

裕溪否認了前者：“我沒有再找到過南瓊之樽。”

聞人雲山看着他，在聞人雲山的注視下，他還是坦白了：“我确實後來見過石堤，可是他那時已經失控，我無法讓他回頭。”

“什麼意思？”

裕溪歎氣：“就是在這個地界上，我最後一次見到石堤，大約是三百多年前，他在抓捕妖物與靈物，煉妖，制作傀儡，不惜毀了這片地界。”他歎氣：“我勸不住他。”

聞人雲山知道石堤不是個好人，但裕溪也是個心術不正的，當年為了修煉，跟着石堤一起作惡，一起蠱惑南瓊之樽，讓她越陷越深。然而他承受了剜心之痛，親手送他們上路，到頭來，卻是白忙一場。

他在那片沙海之中絕望地遠行，原來都是一場空。

這一刻，他又感受到了一股無名的悲哀，他笑自己可笑，也笑自己可悲，他真的很想問問他的好師姐，情愛那麼重要嗎？能讓她背棄了自己，背棄了師門，背棄了這大道。

“裕溪。”聞人雲山很堅定：“你的罪責并不會随着時間流逝而淡去，如今善惡，自也是在你的一念之間。”

“我知道，你想說你會殺了我。”他去拉聞人雲山的手，然後放到了自己心口的位置：“死在你手裡，我當然願意，隻不過，南瓊之樽曾是我的好友，後來又從你手中将我救走，如今她生死不知，我始終放心不下，等我找到她，屆時，你若是仍要殺我，我絕不還手。”

他看聞人雲山不言不語，知道他不是個會念舊情的人，但此刻，他也沒有辦法，他隻能說：“數百年過去了，雲山，你不必執着于這一刻。”

“況且。”他話鋒一轉：“我對那隻鹿，略有了解，興許可以幫你。”

聞人雲山抽回手，問他：“了解什麼？”

“你忘了，我後來說我在山底見過他，而他渾身是血。”他說：“就是在這片地界上。”他觀察着聞人雲山，發現他隻有在聽到這隻鹿時，神情才會有所松動，于是又說：“那時我來找石堤，沒發現石堤，卻發現了他。如果不是我逃得快，說不定我已經死了。”

“沒了？”

“你還想聽什麼？”他好奇：“你為何會對一隻鹿另眼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