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看不太進紙質文件。”董事長一邊歎氣一邊給自己找借口,“要不你掃描一下網上發給我?”
“不。”方青藍雷打不動地坐在那裡。
“還有一個問題。”他停頓了一下,又問,“你助理說伊萼羅五年前就已經死了,他沒見過在我那兒實習的那孩子。你最好給個解釋,免得我老是半夜被噩夢吓醒。”
“哈哈。”伊千名幹笑了兩聲,“少開玩笑了,鬼看到你方青藍都得繞着走呢——阿爾伯特有點神經質,知道的不多,嘴巴還碎,他說什麼你都别信就是了。”
“實際上現在你的表述更加可疑。”方青藍說,“萼羅跟你長得一點也不像,他真的是你兒子?”
伊千名的椅子狠狠地震了一下,聲音憤怒:“這事兒是你能随便懷疑的嗎?”
“阿爾伯特還說你的主頁憑空多出了五條動态,正好這五條都是關于伊萼羅的。”方青藍絲毫沒有後退,“你真的不是在跟我打視頻的時候臨時加的?”
伊千名無語了:“你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麼?我增加隐藏動态一般都是僅對某人可見,不信你去問珍珍、愛愛和憐憐。”
方青藍懶得跟他讨論這個:“所以你為什麼不直接回答我的問題?伊萼羅到底是誰?”
“我了個親娘啊,他就是我兒子!”伊千名欲哭無淚,“我可以給瑪麗&查爾斯醫院打個電話,讓Tara對你開放那孩子的診療記錄。五年前他在留學的時候割腕自殺了,在那以後生命體征就一直很微弱,我們都已經準備好接受現實了。”
方青藍的眉頭跳了一下:“自殺?他有抑郁症?”
“這你就别問了,跟你有什麼關系?”伊千名無奈地說,“現在自殺率這麼高,非得有理由嗎?我活累了自殺了行不行?”
“……”方青藍無語地看着他,“你确定不是還沒編好理由?”
“懶得跟你解釋。”伊千名手一攤,徹底把報紙蓋住臉,做出一副不聽不看不聞的樣子,警告道,“你再這樣疑神疑鬼我就要不顧情面地把你開掉了。”
“悉聽尊便。”方青藍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你把我開了,我就去打黑拳。”
伊千名噗嗤笑出聲:“去打黑拳?就你?你那個隻會往前沖的三腳貓架勢,三天就有人把你打死了。”
方青藍耷拉着眼皮,沒理他。
“小方啊,不是我說你,改一改吧。”伊千名的聲音忽然變得誠懇起來,“遇到什麼事都拿腦門去撞,能不頭破血流嗎?打斷骨頭扯斷筋,是個人都會痛的。”
方青藍笑了下:“怎麼,這個時候又開始裝好大哥了?”
“你看都過了多少年了。”伊千名說,“别太在意那些感性的東西,世界在往前走,就是往理性化、可預測化的趨勢在走,你總是被多巴胺支配。郝之遙每周給我寫一封投訴信,我怎麼回?”
方青藍沒回答,隻是反問:“你爸墳頭通地鐵了,現在人流量大,AI給你規劃個夜店,讓大家每天晚上去蹦迪,你樂意嗎?”
“樂意啊。”伊千名的語氣輕飄飄的,“個人情感總得向時代發展讓步吧?更何況個人情感哪有不能補償的?給我三個點的利潤,我現在就可以簽字。”
“哦。”方青藍點了點頭,“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你還是再考慮考慮你兒子的事,别讓他跟着我混,萬一跟我待久了,哪天你墳頭要通地鐵,他不簽字怎麼辦?”
伊千名仍然全沒放在心上:“沒事兒,指不準那時候都實現數字生命了,我從企鵝裡爬出來找你陪我損失。”
方青藍徹底無語,轉頭就想走了,這時候伊千名又開口了。
“萼羅要跟着你是他自己的主意。”隔着報紙,他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你如果想把他趕走,就自己跟他談談。”
方青藍被逗笑了:“怎麼,他是我的書迷?”
“笑死我了,你哪有書迷。”伊千名聲如洪鐘地大笑了一聲,“可能我所有員工裡你長得最帥吧,你的網站主頁也最非主流,很受那種塗黑口紅的叛逆年輕人歡迎。”
方青藍一臉無語,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拒絕用AI編輯網站就變成非主流了,就像毛坯房也能被叫做“廢土戰損風”一樣,簡直莫名其妙。
“我現在就回醫院。”他警告伊千名,“要是讓我發現你剛才都是在胡扯,我馬上把你兒子帶到面甸去打黑拳,讓他在下面給我當啦啦隊。”
伊千名沒理他,他用力碰上門,沒給阿爾伯特半點好臉色看,大步流星地走了。
在門的後面,伊千名也安靜了。他手裡拿着的報紙滑了下來,終于露出了那張醒目的國字臉。隻見伊董事長的嘴大張着,裡面嵌入了一枚發光的神經接口裝置,裝置通過電極與他的脊髓連接——這是他幾周前為了輔助治療神經萎縮性疲勞症植入的醫療設備,能調動他的面部肌肉,讓他進行說話、吃飯等最基礎的生命活動。
而伊千名的屍體已經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