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黛，你吓到他了。”

說話的是奧伯，霍蘭普雙手抱臂，插嘴道：“這小子眼睛轉得利索着呢，村子都燒成這樣了，也沒見他掉眼淚，一看就是個冷血的娃。”

“留下他嘛，”海黛把辛萊放在自己肩膀上，笑嘻嘻說，“多可愛，團裡又不是養不起，大不了給我養。”

“給你養？”霍蘭普瞟向奧伯，樂得看熱鬧，“喂，人可說了，要養娃呢，你怎麼說？”

奧伯“咳”了一聲，還沒出聲，海黛就先瞪了眼，揚揚下巴，挑釁道：

“怎麼，你要管我？”

奧伯無奈一笑，搖搖頭，對霍蘭普說：“團長，拜托了。”

“嗯......要我養這小崽子也不是不行。”

霍蘭普搖頭晃腦，擺起譜來，兩根手指搓了搓，海黛立刻“喂——”，伸手就要打，“你來這賣孩子呐！”

“停停——”霍蘭普義正辭嚴，“我是在給團裡謀福利，這是小崽子他應該做的！”

“嘿！霍蘭普你——”

奧伯捏了捏眉心，安撫海黛，“這樣吧，團長，和科技區的合作，我幫你牽線，可以吧？”

“那當然好！”霍蘭普就等着這句話，一把抱過辛萊，騎在自己脖子上，笑得眼睛眯了縫，“來，兒子！叫聲爹！以後你就跟我混了！”

“往後，你就叫辛萊·辛德瑞。”

就這樣，辛萊進入了雇傭兵團。

和大夥一塊，跟着兵團走南闖北，也算是一種風餐露宿、颠沛流離。

但對他來說，卻是難得的自由快樂。

他當然上不了前線，所以大部分時間都混迹在後勤，給永遠忙碌的曼琳女士打下手。

“5.5mm子彈損耗......小口徑激光槍......C-7裝甲能源補充......”

辛萊最先記住的就是這些東西，幫着曼琳分門别類整理。

“不錯呀，手腳挺麻利，”曼琳揉了揉酸疼的脖子，露出罕見的笑容，“要不你幹脆來後勤算了，我去跟團長申請。”

“還是不了，”辛萊把最後一箱手榴.彈搬上運輸車，懂事地說，“父親不會同意的。”

曼琳一個指頭摁在辛萊額頭上，佯裝不爽。

“怎麼這麼聽團長的話，那個男人就是個壓榨狂！吝啬鬼！你以後肯定會為他賣命賣到死的！”

辛萊被怼得反駁不了，隻能沒辦法地笑笑。

渾身沾了血污的瑪希疲憊地走過來，看到辛萊時不自覺打起精神，由衷彎起眼角，喜愛地摸了摸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塊糖，食指立在嘴邊，悄悄對他笑。

“快點吃，不要告訴别人是我給你的。”

曼琳見狀連忙過來，“前面怎麼樣？”

“傷員處理好了，”瑪希低着眼睛，摸着辛萊，“死者就地埋在雪山，通信因為教會中斷，團長讓我過來通知你們出發。”

曼琳點點走，去通知其他車輛。

瑪希看到辛萊鼓着腮幫嚼着糖果，笑着想把他抱到車上去，沒想到辛萊自己三兩下就翻了上去，于是自己也登上軍需車。

“還适應嗎？跟着團裡，很辛苦吧。”

辛萊搖頭，反而笑着說：“曼琳姐一直在照顧我，瑪希阿姨也對我很好。”

瑪希笑了，坐着的軍需車向前移動，一路都是血迹和融雪混合的痕迹。

周圍很安靜，隻有車輛碾過厚雪的聲音，還有遙遠處隔着不甚清晰距離的槍響、炮聲。

瑪希一時放松了心神，眼中沉澱着感情，遠眺着悠遠的天穹，不知在想什麼，辛萊安靜地坐在旁邊。

許久，瑪希歎了口氣。

“我以前也有個兒子。”

辛萊看着她，沒說話，隻是坐過來了點。

瑪希摸着他的腦袋，一向溫柔帶笑的她，難得沒有了笑容。

“那時候還是愛德華七世，我在中央區，是皇室醫療團隊的一員。”

“然後愛德華八世，就是如今的國王，包圍了皇宮。”

“教會的騎士團沒能沖進去，但讓一部分人逃了出來。”

瑪希滿含哀傷地說：“我逃出來了，但我還沒回到家，林蔭路就已經被夷為平地，沒有人逃出來。”

“我的兒子，也死在了裡面。”

瑪希默哀了好一會兒，看到辛萊認真傾聽的模樣，眼裡流露出疼愛。

“之後我一路追查，是誰對林蔭路動手，直到團長告知我真相，我才進入雇傭兵團。”

辛萊忽然說：“是愛德華七世。”

瑪希一愣，摸着他腦袋的手一下子收了回來，“你說什麼？”

辛萊抿了抿嘴巴，感覺自己說錯了話，偷瞄着瑪希小心翼翼道：“神父說的，他說愛德華八世竊取了王位，但愛德華七世是神永遠的罪人，他必将堕入深淵。”

瑪希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忽然笑了，從未如此樂不可支。

“哈哈哈哈——”瑪希笑得流出了眼淚，她忽然死死抱住了辛萊，在辛萊看不見的背後，眼裡是極冷靜的殺意，輕柔着聲音哄道：

“好孩子，你真是好孩子，那你知道我為什麼進入雇傭兵團嗎？”

這是個難題，辛萊想不出來，“不知道。”

瑪希閉上了眼睛，溫柔地拍了拍他的後背。

“你還不用知道，辛萊，聽我說。”

瑪希松開辛萊，雙手搭在他的肩上，平視他。

“霍蘭普、海黛和思瑞，會教你怎麼殺人。”

“曼琳和歐文會教你怎麼管理一個兵團。”

“畢切德或許能改變世界，但這還對抗不了神明。”

“但加上我會的，足夠你将來颠覆這個帝國的王權。”

瑪希的拇指摸了一下辛萊的臉頰，笑容是那麼親切，說出的話卻是駭人至極。

“好孩子，你讨厭教會嗎？”

辛萊毫不猶豫地點頭。

瑪希笑了，她笑得開懷。

“将來有一天，你會屠掉他們的神明的。”

有一個孩子在團裡，特别是如此懂事的這種，總會讓這些不把生死放心上的雇傭兵，多點寄予未來的希翼。

簡稱，想教他點東西。

“滑步！出拳！側踢！”

“砰——”

被踹倒在一邊的辛萊撐着地面站起來，思瑞大叔靠在車門上，樂着笑。

“老規矩，輸了十公裡！”

辛萊沒管身上的傷，轉身就開始跑圈。

圍在周圍的雇傭兵看到了都笑，“不錯啊，小子，今天撐得時間久啊！”

“就是啊，能在思瑞底下過三招，強啊！”“團長也就隻能打個五五開吧。”

路過的歐文皺了下眉，“下手輕點啊，這小子才多大。”

曼琳撇撇嘴，一貫直言不諱，“讓這小東西天天故作老成，得給他殺殺威風。”

畢切德倒是若有所思，“要不哪天帶他去見見血吧，他會用槍了嗎？”

思瑞聳聳肩，“槍不是我教的，你得去問副團長。”

等到辛萊咬着牙跑完，還沒等喘上兩口氣，面前突然出現一張臉，笑意吟吟地看他。

是海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