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樓頂層,昴月台的最裡面,是聖子大人休息起居的地方。
無人敢擾,隻有風輕輕将裡面書頁翻動的聲音帶了出來。
聖子大人在處理教中事物。
連昴月廣場上巡邏操練們的騎士都下意識放小了聲音,铿锵閃爍的盔甲碰撞聲在藍到發黑的天空下不時響起。
修長瑩白的手指放在了羊皮紙上,猶米亞總是能受到光線的偏愛,熾烈的陽光在他身上也變得柔和,暈開了淡淡的柔光。
猶米亞垂着眼睫,随意翻着桌上的書。
他允許謝酴查看他起居室的書,回來就發現桌子上攤了兩三本書,放在這,看了也沒收回去。
他随意翻到一頁,手頓了頓。
頁角上不知什麼時候被人用筆畫了一隻小貓。
尖尖的耳朵,三條幼稚的胡須,旁邊還畫了個波浪号的愛心。
猶米亞摸了摸那個愛心,眼波浮動了下。
他合上書,把典籍放到一邊。
桌面上高堆的羊皮卷上,教皇麾下主教咄咄逼人的語氣再次撲面而來。猶米亞隻掃了一眼,便把視線投向了窗外。
無數低矮的樓房中,屹立着幾座金銀繪制的華麗宮殿,還有雕工繁麗的府邸。
猶米亞凝視着那幾棟高閣,眼眸深深。
小酴……
已經出去三天了。
——
果然不出謝酴的意料,這次配藥幾乎沒讓他感受到疼痛。
等他再次睜眼醒來時,第一時間就撸起袖子看自己的手。
手臂上小小的灰色斑塊已經快看不到了,但仔細看,還是會有。
也許是藥劑裡止痛劑的緣故,謝酴雖然不疼了,卻渾身上下都沒什麼力氣,連下床的時候都忍不住趔趄了下。
謝酴咬牙扶住了床柱,憤憤地想,現在倒是不疼了,可他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個死眼鏡白發男,果然技術不行。
他慢慢起身,用玻璃杯接滿水,喝了口。
又是一天清晨的時候,嚴實的絨布窗簾底下投進了一線熔金的光彩。
他走到窗邊,拉開了窗簾。
巨大的聖殿盡收眼底,停在不遠處房頂上的白鴿們撲棱棱扇動着翅膀飛起來。
謝酴欣賞了會景色,突然聽到門外傳來了細微的嘈雜聲。
按照聖殿的規矩,無故不可以大聲喧嘩。所以聖殿總是安靜的,在這片安靜中,稍微大聲點便格外顯眼。
謝酴豎起耳朵,好奇地靠在了門上。
诶?好像在吵架?
有瓜吃!
謝酴興奮地打開門溜出去。
門外是幽寂的長廊,盡頭畫着蛇果的窗口在地上投出長長的七彩金光。回廊盡頭就可以看到其他樓層情況,謝酴走到那,發現聲音是從一樓大廳傳來的。
幾個穿着潔白神侍袍的人正站在大廳中,他們手裡拿着一塊破碎的紅布,和真理殿的人吵架。
謝酴眯起眼睛,仔細看去,那塊紅布像是……布道官身上的衣服?
那幾個穿着真理殿制服的人十分緘默,面對聲勢逼人的神侍們并沒有生氣,反而垂着頭。
奇怪,即便猶米亞所在的中心聖殿地位比真理殿和君權殿高一些,也不可能這樣壓着别人辱罵吧?
謝酴趴在欄杆上聽了會,覺得有些無聊。
這裡罵人的話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句,素質實在有待降低。
唉,好幾天沒見到猶米亞了。
想他。
謝酴摸了摸手臂上還未完全褪去的灰斑,這個病不知亞倫還要治多少天。
餘光裡忽然出現了一點銀白色的發尾,垂落在他伸出去的手臂上,帶着輕微的涼意。
就和謝酴想象中猶米亞長發的觸感一樣。
謝酴盯着那抹銀白色,忍不住伸出手,捉住了那縷長發。
和那次在休息室裡同樣的事情再次發生,但這次,來人沒有躲開他的手。
冰涼的,柔滑的銀白色長發終究被他握在了手心。
謝酴感覺多日以來心裡那種焦躁和委屈一下子都平靜了,像是收斂了爪牙的野獸。
“你抓我頭發幹嘛?”
亞倫有點奇怪的聲音從上方飄來,隻是頭發被抓住而已,他卻像命門被握住似的。
謝酴沒說話,垂眼看着手心裡的長發,過了會,他把那縷長發放在了自己眼皮上。
沒有猶米亞身上那股香味,但是銀白色的。
“喂!謝酴,你不要以為我不和你計較就可以随便……”
亞倫的聲音一下子慌亂起來。
謝酴沒說話,他轉了個身,枕在了扶手上。
強烈的日光透過穹頂,照在他眼前的長發上,像是一層薄冰,遮住了所有視線。
“你……你怎麼了?”
亞倫察覺了謝酴的不對勁,俯身查看他的情況。
謝酴閉上了眼。
亞倫的聲音一下子就停住了。
他和謝酴的距離太近了,這麼近的距離,謝酴閉上的眼,緊握着他頭發的手。
亞倫的視線落在了那張嫣紅的,微微張開的唇上。
一切一切都像是在強烈地暗示他——
親上去。
就在這猶豫的幾秒鐘裡,就在亞倫正要閉上眼的時間裡,蛇果大廳的神侍突然高喊起來:
“不愧是商戶養大的兒子,根本沒有絲毫仁慈和修養,就算成了貴族也照樣是卑賤平民!”
“亞倫大人?賤民亞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