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厲一動,那些藤條便縮得更緊,似乎要将他像蠶繭一樣包裹。
可奇怪的是,所有的藤條竟都像商量好的一樣獨獨避開了他的左手臂。
支棱在藤繭外的手臂如同抽條的枝丫,滑誕地伸在外面。
疾風從張開的五指中掠走,岑厲高舉的手掌不斷揮動,在漫天黃沙裡,他看不清東西,深藍色的眼瞳中隻有一個黑色虛影隐隐乍現。
“方顧……
一聲低啞的輕呼被沙掩埋,張開的手指緩緩收攏。
下一秒,指縫裡卻強|插|入另一節消薄手指。
方顧強有力的手掌覆上那隻墜落的手,十指緊扣,兩人相貼的掌心間融入彼此的血。
“岑厲!”方顧目眦欲裂,顧不得岑厲裹滿全身的尖刺,拉住他的手,将那團人繭擁進懷裡。
藤刺紮進方顧的肉裡,溢出血珠,而那些藤條一碰上方顧的血,竟像是遇見了毒,尖利的刺迅速萎縮,粗壯荊條裹着敗葉猛地往回縮。
方顧眼神一暗,從腰上抽出三棱匕,朝掌心狠狠劃了一刀。
頓時血流如注,潺潺鮮紅順着掌心紋路滴下,落到樹藤上,瞬間冒起滋溜白氣。
一刹間,所有的樹藤全部縮回,隻餘岑厲頸上的那根,還在顫巍巍抖着,不願放過刺下美味的獵物。
沾血的三棱匕深深刺入樹藤,從裂口處溢出青綠色的粘液。
呼嘯的風沙中,怪物的低吼聲隐隐綽綽。
方顧手持尖刀,染血的匕尖深紮在藤條莖下,引得藤條瘋狂甩動。
它竟仿效壁虎斷尾求生,深綠色的藤條在刀鋒下裂開,一半拖着殘體倉惶逃竄,一半則被留在了岑厲的脖頸上。
失了本體的藤條瞬間幹癟枯敗,圈在岑厲頸上的那截青綠色的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表皮裂開黑色螺紋,絲狀纖維從紋縫中湧出,密密麻麻,仿若蛛絲。
方顧一驚,急忙用匕首挑開那節枯藤,被甩飛的藤落到沙上,蛛絲纖維又重新卷起沙礫,滾成了一團沙包。
“不能讓它跑了!”
肩膀被人推開,方顧一下子坐到沙上,眼睛一跳,就看到剛才還半死不活的岑厲猛地從地上躍起,一下子撲了過去。
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岑厲竟然還從背包裡掏了一個透明袋子出來,在他撲上去的瞬間,便兜頭将那團沙包裝了進去。
方顧看得目瞪口呆。
岑厲輕咳一聲,耳朵根悄悄浮上一點羞赫的紅痕。
他提溜着“沙包”的手晃了晃,不好意思地說:“若是讓它跑了,後患無窮。”
“嗯嗯。”方顧煞有介事地點頭。
程亮的黑眸子在岑厲身上打量,一臉擔憂地問,“沒受傷吧?”
赤裸的視線如熱油一樣,在方顧看過的地方燒起密麻的熱度。
岑厲若無其事地将左手往背後藏,對着方顧信誓旦旦:“沒有。
“方顧:“……”當他瞎了不成?左胳膊上明晃晃的血紅簡直刺眼。
但方顧很快便發覺不對,岑厲左邊胳膊的防沙護腕破了一個口子,露出了裡面深紅色的皮膚,可那卻也不是血,反而像是一塊新長的疤。
方顧眼神晦暗,那紅疤不是一般尋常磕碰可以造成的,更不是刀砍劍撩出的,也不會是子彈貫穿弄出的傷口,一個從沒見過的奇怪疤痕……這就有意思了。
不過方顧沒打算拆穿岑厲不走心的遮掩,他既不想說,那自己便不再問,總有一天他會知道的。
方顧眼睛一轉,視線重新盯向岑厲右手上提溜的東西,擡了擡下巴,問:“這是什麼東西?”
“這個?”岑厲使勁晃了晃,沙團被透明的口袋框住,在裡面橫沖直撞頂出幾個小包。
“你剛才看到的那個絲狀纖維是細線蟲,變異之後的細線蟲生出了‘群集’的特性,它們共同寄生于同一個宿主,并且在潛移默化中對宿主進行蠶食,最後剩下的軀殼受其驅使,又去尋找下一任宿主。”
岑厲的聲音幾乎不帶任何色彩,他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可方顧若是仔細看的話,就能發現那雙湛藍眼睛裡有一閃而過的嫌惡。
但方顧顯然沒有過多關注岑厲的異樣,他現在已經完全被這種特殊生物吸引了過去,下意識伸出手指戳了戳。
指尖殘留的血味兒讓瘋狂的沙團一瞬靜止,方顧好奇地去捏,逃不出五指山的沙團登時爆發激烈掙動,最後竟然潰散。
細線蟲丢棄了沙礫,整個爬出來,好像女鬼的頭發,一瞬間在袋子上鋪滿。
這時方顧才看清,這是一種怎樣的生物。
頭發絲粗的蟲體一條攀着一條,疊羅漢一樣壘起,長着黑珠一樣的頭部靈活地轉動,蜂擁擠在密封口處想要逃出生天。
方顧在觀察細線蟲的同時,岑厲也在觀察他,更準确的說是在觀察他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