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濃,走過鵝卵石鋪就的小徑,途徑一座木橋,橋下流過的水中養着幾尾錦鯉。遠處八角亭下垂着淡青色帷幔,溫風撫過,帷幔起又落,裡面瘦而挺直的人影影綽綽,手擡起間一道清冷的琴聲傳揚而出,正照應了她的性子。
“阿挽——”
李妃置若罔聞,手下的曲子彈完,才溫吞的說:“秋紅,把本宮備好的棋盤拿出來;映夏,把其他人都遣出去,宮裡不要留人。”
用太監服飾做遮掩的越王躍上台階,李妃撫平顫動的琴弦,彎腰抱起。她身子不好,眉頭緊蹙,齊钊下意識伸手想要幫她,被她輕輕躲過,交到了秋紅手中。
做完這些,李妃撫平裙褶溫婉端莊坐下,為他斟茶:“陛下說越王今夜會來,不過比本宮預想的要晚些。”
“四哥知道我會進宮?”齊钊坐下,雙手接了她送來的茶。
“普天之下,有什麼是陛下不知道的?”李妃掀眼,眸光淡淡,“本宮現今是皇上的後妃,越王殿下不要逾越了規矩,下回稱娘娘才好。”
齊钊不甚在意地笑笑:“阿挽不過是為了奪本王才進四哥的後宮,你我之間何須那般生分。”
李妃無奈歎息:“越王殿下,本宮以為曾經已經說得夠清楚了,本宮心中有心上人,即便他已亡故,本宮心中亦隻有他。”
齊钊仔細端詳眼前女子,上一次見到她還是除夕的宮宴,那時還比如今紅潤些,現下愈發瘦弱,隐有風一吹就不見的模樣。
他心知那鮮衣怒馬的少年在她心中的分量,自知取代不了,他隻不過想在他心中留下一丁點分量。他學着那個人,披甲上陣守護國門,她認為四哥更勝任帝位,他就甘願俯首稱臣。即便這樣,還是不願意給他機會嗎?
“元風,不是我絕情不給你機會,”李妃看透他心中所思所想,“是你我有緣無分。”
她沒有明說,齊钊僅一瞬懂了她所言‘有緣無分’是什麼意思,霎時難過道:“四哥不是遍尋名醫……”
李妃說:“如若不是陛下找尋名醫,我如今早已是一捧灰燼,随葬在他安眠的那個山坡了。”
她心裡有人,身份又為皇帝嫔妃,如此種種,她如何能厚着臉皮讓他繼續等待,讓他聽信陳王的荒謬之言,抱有幻想,終至錯誤。
如果他因為妄念做出不該的事,她絕不會原諒自己。
所以,她甯可告訴他殘忍的真相。
秋紅端了棋盤來,在李妃旁放了白子,齊钊那放了黑子。
李妃先落子,她的手白得已無人氣,白子在她手中落下,更顯生命流逝。
“陛下讓我見你,本意并非是讓我勸你。”李妃靜候他,“他說選擇權在你,無論你選擇他還是陳王,他都尊重。但元風你要明白,陛下與陳王之間的矛盾不可調解,最終一定會走向你死我活。你的選擇意味着你的前程,一旦選錯就是萬劫不複。”
齊钊落子,問:“你希望我選擇誰?”
宮變她說先帝奢靡,徭役深重百姓不堪重負,大雍正是百廢待興的時候。越王與先帝一樣是個驕奢淫逸的性子,他上位并不利于大雍的複興,今上沉着穩重,他才是更好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