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甚者,在某一個瞬間裡,他忽然想要殺掉她。
就在此時,不久前部下的離别之辭再度在這位紫冥分隊的耳邊響起。
「她遲早會背叛你的。」
它嘲弄着他,它代表着幽冥魔的命運譏笑着他。
在貪欲的發酵下,對于一隻向來不能夠清楚辨識自己内心情感的幽冥魔而言,愛意與殺意隻有一線之隔。
它催促着他快點下手,莫失良機。
然而在同一個時刻,這份貪欲又使得他開始瞻前顧後,搖擺不定。
那混亂的情感天使嚴酷地質問着他:
“她會背叛你?”
可是……「背叛」嗎?
喬奢費,你又有什麼資格說出這句話?
是你主動招惹她,是你一直不願松手,是你一直苦苦糾纏不休。
你不是早就明白嗎?
小绮,她作為高懸在天上的一輪明月,她隻是一如既往地對所有人都好,無條件地普照着萬事萬物。
而你,作為一隻幽冥魔,隻不過是披着人類的皮得以偷得那麼一點光輝,又有什麼資格怨恨這份光澤照在身上清冷?
驅散了腦内這些混亂的情緒争辯,如今這位紫冥分隊隊長捏緊了手上拎着的蛋糕盒,垂眸盯着地面,低低地冷笑出聲。
也對。
他和神戶绮,他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小绮和那些铠甲召喚人,才是終究是同一陣營的朋友。而他?隻不過是她一個無意之中犯下的錯誤。她隻是一時被小徑上的落葉迷了眼,終究會重新走回大路上。
現在,他的美夢也應該醒了。
他理應選擇早日消失在她的生活裡,這樣是最好的結果。
所以,他不應該推門而入,而應該掉頭就走。
想通了這一切,喬奢費重新擡起了頭,他再度将目光看向了不遠處那家散發着暖黃色燈光的餐廳,看向了那個人類小女警的側臉,眼裡帶着一絲告别意味的眷念。
就在這時,她轉過了頭。
那雙如月亮般漂亮的琥珀色眸子像是跨越了千年的時光,隔絕了衆生喧嚣,徑直落在了他的身上,認真地注視着他的眼睛。
喬奢費忽然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僵住了。
他的心髒徹底停滞。
為了不被當成心懷不軌的跟蹤偷窺狂,這隻禮貌的貪系幽冥魔一直刻意保持着半隐身的分子狀态,更别提漆黑的夜色将他完美地隐藏了起來。
一般經過的路人如果不刻意留意,基本上不會發現他的存在。
可在那一瞬間,這位向來傲慢自踞的紫冥分隊隊長卻忽然覺得,在那道不經意投向他的目光裡,他變得瞬間身無寸縷,不得不落荒而逃。
行動快于思考。
他迅速地蹲了下來,躲在了那堆女貞樹灌木叢裡。
盯着眼前漆黑一片的泥土地面,喬奢費的腦袋忽然變得混亂而空無一物,他忽然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做些什麼。
或許是人類當太久了吧,他都忘記了,明明……明明自己可以立刻遁地逃跑的。
然而下一刻,路燈忽然亮起了。
一雙白色高跟短靴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喬奢費下意識擡起了眸子。
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身前,困惑但友善地問道:“小喬,你怎麼蹲在這裡?”
此刻,這位征戰千年的紫冥分隊隊長的内心忽然變得更加慌亂起來。他不知道該怎麼同眼前的女孩兒解釋這一切。
但天真單純的她卻迅速給了心懷不軌的他一個台階。
她說:“你是在等人嗎?”
月色之下,這隻貪系幽冥魔抿了抿唇,他注視着這個人類小女警面上如往常般溫柔而甜蜜的微笑,忽然像是溺水的飛鳥忽然抓住了泥潭裡的一枝脆弱的浮木。
對。
等到了。
他在心中默默地說道。
***
一般情況下,她是不應該在這時候選擇靠近小喬的。
神戶大小姐對于情緒的全部處理方案都來源于與動物的相處。
就像在落日時分發現了在斷崖邊等死的悲傷大象時,最好的辦法并不是上前阻攔,而是默默陪伴,或者離開,給它留下一個體面的結局。
然而在神戶绮幹脆利落地推開餐廳的門後,當她站在街道環顧四周,最終發現了垂頭喪氣蹲在灌木叢裡,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麼人生難題的喬奢費時,另一個奇怪的觀點忽然從她的腦子裡冒了出來。
「那是一隻驚慌失措的貓咪。」
「而受傷的貓咪都是需要撫慰的。」
這個印象驅使她緩緩站在了他的面前。
雖然不知道小喬為什麼那麼失落地蹲在灌木叢裡,但事已至此,她還是敲了敲腕表,像是沒有發覺着一切般對他開着玩笑:
“你知道嗎?小喬,在平安時期的傳說裡,黃昏作為逢魔時分,可是一個危險的時刻呢。”
“那些在外面晃蕩的流浪小貓,會很容易被鬼抓走哦。”
可聽完了她的話,喬奢費卻忽然用力拉住了她的手腕,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微微仰起頭來,濕漉漉的眼神裡寫滿了她看不懂的濃烈情緒。
這隻貪系幽冥魔将這個人類小女警的手放在了他的腦袋上,小心翼翼地對她說:
“那麼請你收留我吧,小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