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很短，可等待她回答的那一秒鐘很長。
這隻貪系幽冥魔盯着眼前的人類小女警，更透過着她那雙閃爍着茫然甚至于有些受驚意味的琥珀色眼睛，看向了不遠處拎着手袋，站在街道拐角處香樟樹的那個飛影铠甲召喚人。
喬奢費的眼神冷了下來。
在另一個幽暗的角落裡，巴納雷斯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幕，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甚至略感膽戰心驚。他用力錘了一下牆面，最終極其失落地離開了現場。
一個主動的摸頭禮。
在阿瑞斯星球，這代表臣服。
對于戰士而言，心甘情願将自己脆弱的頭顱置于對方的手心，這象征着絕對的信任。
因此這也是阿瑞斯禁衛軍裡最高等級的禮儀。
然而對于那位向來倨傲自恃的紫冥分隊隊長而言，如此降低自尊心的禮節根本不存在于他的世界裡。他有這個實力——任何想要讓他俯首低眉的家夥，最後的下場不是跪服于他，便是死在他的刀下。
喬奢費……他向來就是一條瘋狗。
在過去，他隻對于路法将軍做過這個禮節。
并且隻有一次。
還是極不情願的情況之下。
看來喬奢費隊長如今是真的下定了決心，要站在幽冥軍團的對立面了。
那麼……他要把這個不幸的消息……報告給将軍嗎？
***
另一邊。
隻是漫不經心地站在原地，垂眸冷漠地看着他人在自己面前兀然地俯首帖耳，乃至狂熱而卑微地下跪親吻她的鞋子，小心翼翼地向她發出請求，這對于神戶家族出身的繼承人而言，并不是一個陌生的場面。
誠然，在世俗看來，這是病态的，這是惡劣的，這是封建的，這是反人性的，但這不過是身居上位時必須細緻咀嚼的權力果實。
至少祖父是這樣教育她的。
所以神戶大小姐從未對此察覺到絲毫不對勁。
對于這類神戶家族生活明裡暗裡都不可或缺的一環，她隻是無感，偶爾因為身邊人這些索然無味的固定反應而感到一絲厭倦。
但看着眼前小喬這副類似的模樣，她忽然感覺很不好。
一種惡心感湧上了她的喉間。
可奇怪的是，伴随着這種難以言表的惡心，她品嘗的是甜美，一種腐爛的甜美。這使得她忍不住舔了舔牙齒。
她忽然明白了祖父口中那種上位者的快感。
此時此刻，她的手心被喬奢費強行按在了他的頭頂，傳到她指尖的觸感有些濕潤而冰冷。她認真地想道，他一定是在這裡站了許久，而使得發間也不自覺沾上了黃昏時分空氣裡的露珠。
她看着他那雙同樣有些濕漉漉的眼睛，忽然開口說道：
“今天的晚風可真舒服呢。這讓我想起了我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在一個雨夜過後，我曾經在花園裡撿到過一隻迷路的信鴿。”
紫冥分隊隊長微仰着頭，他認真地打量着眼前的人類小女警，傾聽完她的話後，緩緩眨了眨眼。
烏雲蔽月，濃密的鴉睫掩蓋了他眼底那份發酵的熾熱情感，也掩蓋了他那因為失控不安感而再度産生的殺戮欲。
這讓他看上去似乎不太明白她話鋒一轉的意味，顯得有些天真的困惑。
這個人類小女警也因此對着隐藏的殺意毫無察覺。
她緩緩撫摸着他的頭發，反握住了他即将松開的手，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的指尖，面上露出了散漫放松的微笑。
神戶绮的聲音依舊溫柔，目光單純而友善，她對着他饒有興緻地感慨着：
“你知道嗎？小喬，你手上這枚戒指，和我曾經遇到的那隻鴿子佩戴的腳環特别像呢。”
說到這裡，她的指尖穿過他的發間，帶着點刻意玩弄的意味。
在不靠譜的古早科學研究裡，據說頭發能夠真實地反應每個人自身性格。看上去如此溫和無害的小喬，他的頭發摸上去的質感卻是又粗又硬呢，這明明是暴戾倔強的個性才會有的特質。
注視着這隻貪系幽冥魔的眼睛，神戶绮微微彎下了腰。
月色之下，大小姐依舊天真而甜蜜地笑着。她對着眼前的紫冥分隊隊長接着緩緩講述這隻鴿子的最終結局：
“不過很可惜，在我和它成為朋友後，在另一個暴雨夜裡，它失蹤了。”
說到這裡，她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最後，神戶大小姐蹲了下來。
無論如何，她還是不願意把他當成仆從對待。
他應該是她的「朋友」，對麼？
而作為一個「朋友」，他是絕對不可以離開她的。
隻不過，此時此刻，縱使神戶大小姐平視着眼前的男人，在旁人看來，她看向他的那道目光仍然接近于俯視。
不知何時，神戶绮的手指緩緩滑過了喬奢費的臉側，最終停在了這隻貪系幽冥魔的下巴。
她捧着他的臉，指尖加重了幾分力度，面帶微笑，語調輕松地詢問着他：
“小喬，你也會飛走嗎？”
***
聽完這問題，紫冥分隊隊長愣住了。
他下意識點了點頭。
然而看着眼前女孩兒失落的神情，他又遲疑地搖了搖頭。
神戶大小姐喜愛動物，對于人類的劃分向來以動物為标準。
比如在她看來，神戶家族的成員都是美洲獅，看似溫順，從不主動襲擊人，是個和平主義者，但是當個人領域受到入侵時，就會露出兇惡的獠牙——
順帶一提，這份溫和友善是建立在整片草原都是它的領地基礎之上。
可與此同時，身為獨居動物，卻對于社交有着強烈的向往，對于友誼有着不近人情的維護，它需要朋友，也能容忍朋友在自己的領地上過分活躍。
然而或許是因為文化異質，這份奇怪的第六感落在外星生物的身上總是錯誤百出。
直到現在，它終于再次靈驗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