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葉情緒很高漲：“賢姐你放心吧！出了問題，我來扛；得了成績，算集體的功勞。”她在轉身時故意乜斜了阮弦一眼，又翻了白眼兒暗諷阮弦的保守。

牟葉用面館的打印機彩印了活動宣傳單，阮弦立在一旁面露難色。

“你準備打印幾張？”

牟葉無奈道：“一百張A4紙，用不了多少墨。如果超出了預算，算我的。”宣傳單一發，還真引來了附近公司的光顧。阮弦一算賬，還是有盈利的，牟葉的推銷技巧真是不錯，竟真的和其中幾家公司簽了供應午餐的合同。

阮弦有些不高興，但又說不出不高興的真正感受。她承認嫉妒牟葉的敢說敢做，卻又有些瞧不上她的積極進取。這樣的心态是不是很有問題呢？應該是吧！自己無能卻還不想讓人家進步，這是不對的。

有家公司在吃飯前，由文員當面提了要求，聽得面館四個人一愣一愣的，但為了掙錢，也就應允了。

“我們要在周五下班後來用晚餐，五點半到，六點正式開始。因為你們面館隻有面食，所以我們要自備一部分飲食，關于這部分按照你們的收費規定去做，我們公司沒有異議。最重要的是我們會提前将環境布置的用品送過來，需要你們提前幫我們擺放好。二樓包場，你們需要幫助我們錄像拍照，這也是服務的一部分。”

面館四個人在周五當天幾乎是做了一天苦力。

首先将公司老闆的等身立牌擺到二樓樓梯口，又将二樓的每張餐桌桌面貼上該公司的企業文化标識，再将印有“感謝公司”“感謝老闆”的小粘貼貼到所使用的餐具上。待到晚上，阮弦幫助該公司拍照，牟葉做引導，兩個做面師傅幫着錄像。

四個人算是開了眼。經過面館的路人也不自覺地停下腳步看熱鬧。

每個員工身着統一“司服”。身穿彩虹色運動裝，腳蹬彩虹色運動鞋，臉上塗着“感謝公司”“感謝老闆”的紅色印迹，從五點半開始陸續進場——對了，是踏着一截短短的紅地毯走進面館。每個人先到一樓選随機的那碗面，再移步到二樓樓梯口，向着老闆等身立牌鞠躬，嘴裡大聲嚷着“感謝公司”“感謝老闆”八個大字。公司統一要求員工說話時，除了聲音洪亮，還得富有感情，幾乎個個播音腔，臉上不露明顯的表情，一闆一眼。

老闆最後一個進場，所有員工起立迎接，先鼓掌三下，再齊聲大喊“感謝公司”“感謝老闆”，再以三下掌聲結束。已經六點二十了，但還不能上餐。第一項是老闆痛說創業史，大家附以濕潤的眼眶、泛紅的鼻頭，以及輕微的啜泣聲。第二項是老闆闡述企業文化，大家附以熱烈的掌聲、激情的呐喊，以及高漲的歡呼聲。第三項是各人站到衆人中央發言，用真情實感講出内心的感受、真誠的恭維，以及對于公司未來發展的貢獻與展望。

阮弦、牟葉和兩位做面師傅，八隻眼睛像被人施了魔法，直愣愣地盯着這場戲。這間公司左不過二十人，卻演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明明知道每個人都在說着言不由衷的話，可是他們的表情卻是無比虔誠，倒顯得他們像四個小醜。

四個“小醜”被迫看了兩個小時的“好戲”，才被文員催着可以上餐了。于是，阮弦一行人像得了赦令一般，争先恐後地小跑下樓，按照大家初時進門時選的面上餐，這之後再沒人想上去看戲。

隻聽到從二樓傳來的斷斷續續說話聲，又想到剛才看到的場景，阮弦隻想笑，她不時偏頭去看廚房裡的兩個做面師傅，又與在一樓招呼客人的牟葉對視須臾，發現大家都在竭力忍住笑。好容易捱到九點打烊，那間公司的老闆依然在慷慨激昂，唾沫星子滿天飛。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将有什麼大事發生，而他就是那件大事不可替代的領導者。

九點半了，阮弦說她留下來。牟葉說自己也要留下來，活動是她硬要做的，沒理由讓策劃人先撤。兩個做面師傅也要留下來，說萬一再有人進來吃面呢，萬一有人點外賣呢，趁機會多賺點也好，說不定還會有意外收獲呢。

四個人各坐一桌，心不在焉地看着手機。阮弦的兒子每隔五分鐘打來電話問媽媽什麼時候回家。牟葉發起了牢騷：“真是錢難掙屎難吃！他的員工真是倒黴，出來掙錢還要聽他瞎咧咧。我們也要跟着倒黴，掙他的錢還得受煎熬。說好了包場二樓，六點到八點，這倒好，都九點半了，還是賴着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