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沁以一分鐘擡頭三次的頻率關注着前方那扇門,眼睛一會兒落在那扇門,一會兒落在電腦屏幕下方的時間,保持着随時起身的姿态。坐在她對面的女同事看出了她的意圖,小聲提醒她:“你要是看見那扇門有縫隙,就不用想那麼多,敲兩下門直接進去就行了。要是那扇門關着,你就再等等。”女同事回頭看了一眼,又轉過頭來,“去吧,人在裡面閑着呢!”
佟沁迅速搬起桌上的文件夾,小碎步走向那扇門,輕輕敲了兩下,直接打開門,将文件夾放到領導的辦公桌。這位女上司的眼睛專注在電腦屏幕上,隻說了一句話:“佟沁,再給我做幾個胸針和手鍊兒,周四午飯前放到我桌子上,我周四下午要用。不急,但一定要快。”
“啊?今天星期二。”
女上司眼珠子一斜,瞄了佟沁幾眼:“兩天不夠?我都給你安排好了。一天做胸針,一天做手鍊兒,先各做二十個。哎,我建議你應該做個圖冊,有需要的時候,我直接在上面畫圈兒就行了。去吧,趕緊做,别耽誤工作啊!”
佟沁從辦公室走出來,那位女同事拿着水杯佯裝去飲水機裝水,悄聲問她:“沒錯吧?咱這位領導啊,隻要門是關着的,就是急事兒也不能去打擾她。如果那扇門留着一條縫兒,雞毛蒜皮的事都可以去找她。哎,她現在心情怎麼樣?”
佟沁點點頭:“挺好的。”确實挺好的,除了領導看自己的眼神不好看之外,語氣很平和。
“得嘞,找她簽字去。”水杯是空的,“铛”地一聲落在桌子上。人抱着文件小跑進了領導辦公室。“笃笃”敲了兩下門,人就閃進了領導辦公室。“啪”地一聲,門關上了。
佟沁滿面愁容,小聲嘀咕:“這要怎麼做嘛?兩個晚上的時間哪夠呀?”她決定偷懶,到網上買便宜的成品,還得加急送到。待将二十個胸針和二十條手鍊兒提前一個小時遞到女領導的手上時,得到的是一句質疑:“做工怎麼這麼粗糙?你前幾次做得很好啊,這次的不行!”領導将成品扔到桌子上,闆起面孔來,“這完全送不出手嘛!你看看這配色、這材料、這細節,你這完全就是在應付了事。什麼工作态度!出去吧出去吧!”
佟沁被趕出了辦公室,又想着将那些小首飾要回來,卻沒有勇氣。坐在對面的女同事看到了佟沁難看的臉色,不用多言語也知道領導的心情不好,已經拿起來的文件又輕輕放回到桌子上,決定等一會兒再進去。
中午下班的時候,佟沁在走廊的大垃圾桶裡看到了自己買來的那些首飾品,心砰砰地跳着。人已經坐着電梯下到一層,又轉到樓梯間噔噔噔地跑了上來,從大垃圾桶裡撿了回來。負責這塊區域的保潔員看了佟沁一眼,使得佟沁感到不好意思,低着頭趕緊離開。保潔員待她走遠了,也湊身去看大垃圾桶,卻沒看到有用的東西,隻看到了腌臜的垃圾。
佟沁将買來的胸針和手鍊兒拆開了,留下了有用的部分。她沒有吃午飯,連晚飯也不想吃。任憑媽媽喊破了喉嚨,也不給予回應,又悄悄将房門上了鎖。一個人坐在桌前做手工,慢慢起了抽泣聲。
她失寵了!
這話是從辦公室的文員嘴裡說出來的,“失寵”二字也被她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番,完全是無中生有。在她的話語裡和表情中,好像佟沁憑着做手工得了很多好處似的,這引得辦公室每個成員的嫉妒和不恥,特别是年齡相近的女孩子,真以為佟沁與女領導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大家都是打工的,雖然平常不見得有什麼交集,但還是相互體諒點兒的好,議論人的時候背着點兒,别在當事人面前瞎咧咧。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但有些人就是喜歡當着人家的面兒說一些歪話。特别是那種突然在你身後響起一陣意味深長的起哄聲,真的讓人難受!
佟沁既不想也沒有膽量與那文員争執,她明白一條辦公室原則,那就是不要瞧不起任何文職人員,特别是行政崗位的人,别看表面上不冷不熱的,其實她可能是領導的親戚或是不可描述的關系。比如這位文員叫領導“阿姨”,佟沁就在洗手間碰到過兩回。她當然不敢站在兩人面前,隻敢躲在廁格裡。
佟沁真不想上班了,大家看她的眼神不像正經看人的,她對自己的所作所為産生了不良的懷疑。媽媽笑她小孩子心理:“這麼點事兒,就感覺活不下去了?你在這辭了職,去另一個地方再碰到點事兒,是不是還要辭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