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着鏡子,在整理領帶。
今晚的穿着是深色西裝外套,搭配藍白條紋短款襯衫裙,中規中矩的打扮,比較特别的,是我新買的南瓜色發夾、八大行星紋樣印花領帶,以及同樣新買的小惡魔翅膀手鍊。
順便一提,這并不是我的審美,而是我的朋友雙葉千帆今天下午在商店街替我選擇的。
花莖般細弱的少女伸出白藕般的雙臂,從背後環住了我的腰部,笑嘻嘻地說道:
“我就說很适合你吧?小光的哥哥都表揚了我的審美呢。”
“隻表揚了手鍊,領帶紋樣和發夾顔色還是有些浮誇吧?”
“怎麼會,真的超适合你的,吉光哥哥隻是沒來得及提嘛。”
“也可能是兄長他隻關注了我的手呢。”
“噗,小光的手雖然也很漂亮,但還是臉蛋更吸引人啊?”
貼着我後背站立的少女,她的瞳眸比常人的黑色略淺一些,在餐廳洗手台橘黃色燈光的照耀下,宛如剔透的寶石。少女的個子與我相仿,本人看起來卻比真實身高嬌小得多,明明站在我身後下巴能抵到我肩膀上,卻有種微妙的小鳥依人的感覺。這樣的女孩子很容易讓部分同性或異性生出想要照顧她的愛憐之心,但某些時候……也會勾起同性的惡感。
雙葉千帆是我國中的同班同學,同時,也是國中二年級時,以小林松子為首的應援團欺淩事件的主要受害人。
這對她來說完全是無妄之災。千帆長相讨喜,交際面廣,能和同社團的東方仗助說上幾句話,更重要的是在戀愛氣息甜蜜的校園内,她還維持着單身,這就被小林松子記恨上了。
在欺淩事件發生前,我與千帆隻是普通朋友關系。而事件發生後,千帆注意到了我“英雄救美”的善良,我注意到了千帆的父親雙葉照彥為了女兒向學校施壓、鼓動社會輿論時展現的謀略與能量——總之,我們一拍即合,成為了好朋友。
不過,由于千帆與我的“好朋友”都不少,我們的友誼并不醒目,在一個安全的範圍。
“小光,你願意找我參加你的生日會,我真的好高興。”千帆看着鏡子,用一種略帶惆怅的語氣說道,“麻美去了S市女高,高中不同班後,大家都說小光你對我們的态度都變得冷淡了,路上見面了也隻是點點頭,我還有點擔心……”
“冷淡?”我用調笑的語氣反問道,“明明是千帆在忙着找男人,我不敢打擾你吧?”
千帆的小臉一下子紅了起來,她故作正經地闆着臉:“我和學長隻是普通的書友關系……”
“哇,我以前可沒見你去荊棘館去得那麼勤哦。”
“那!那是因為升上高中後,課業變繁重了,而且我最近對小說提起了興趣,當然會多去圖書館!”千帆沒底氣地反駁我,眼珠咕溜溜地轉了一圈,竊笑着戳了戳我的腰,“倒是你,到底和東方同學是什麼情況啦?”
“沒什麼情況,就這樣呗。”我笑容淡了淡,“好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吉良吉影選擇的生日聚餐地點與他上個月末請客的地點一緻,中高檔西餐廳對一個家境普通的學生的生日會來說稍顯浮誇,冷淡風的擺設也沖淡了喜慶的氣氛,但我這位“貼心”的兄長似乎與餐廳溝通過,選擇的包間雖然依舊是長條的餐桌,頭頂懸的吊燈卻是與餐廳風格相悖的、花裡胡哨的暖色調,沖淡了“會議餐”的印象。
我和千帆踩着棕紅色的地闆,借着走廊兩側仿古燈的黯淡光芒,慢慢往包間走去,隻是快走到這條道盡頭的時候,我腳步停頓了一下,往身後瞥了眼。
拐角處牆上繁複的裝飾挂毯上,似乎有什麼東西的影子一閃而過。
“小光?”千帆奇怪地回過頭,“後面怎麼了?”
“我好像看到了一隻亂竄的野貓。”
“咦咦咦?這種店裡怎麼會有野貓呢?”
“是啊,這種店裡怎麼會有呢。”
我意味不明地重複了一遍,戴着小惡魔翅膀手鍊的右手伸向了千帆戴着同款小天使翅膀手鍊的左手,親親密密地十指相扣。
我好像聽到什麼東西被打翻的聲音,這回連千帆都聽到了,但在她扭過頭去确認前,我先一步推開了包間的大門。
暖黃色的室内燈光像潮水般向我和千帆湧來,我眯了眯眼,看向隻有一人的包間内。
吉良吉影先開車接了我和千帆過來,客人們還未趕到,此刻他拿着菜單本,坐在長桌左首的紫色絲絨長椅上,擡眸看到我和千帆手牽着手進來,笑着問道:
“正巧還沒選定甜品,你們要不要過來看一下?”
雖然保養得當,但已經是三十幾歲的男人了,笑起來時能看出淺淺的細紋,不過,據稍微有點父控傾向、憧憬着溫柔成熟男人、卻最終看上了個冷面學長的雙葉千帆評價:“細紋正是大叔的魅力,吉光哥哥不愧是吉光的哥哥啊”——我對此的反應是在廁所裡幹嘔了兩聲。
啊,不要誤會,我對皺紋沒有意見,隻是單純地覺得吉良吉影惡心罷了。
我沒有吭聲,千帆則有些害羞地擺擺手:“我就不用了,讓吉光來選吧。”
對上男人轉向我的目光,我提了提嘴角,淡笑着回應:“兄長安排就好,您可能比我更清楚我的口味吧?”
他的眸光微微一滞,笑意似乎也消退了些。
我沒管他的反應,牽着千帆的手,替她拉開了我身邊的座位。
“诶,我坐這裡可以嗎?”千帆驚訝地看了我一眼,又壓低了聲音悄悄問我,“等會東方同學不來嗎?”
東方仗助當然會來,雖然我很想一腳把他踹出我的生活圈,但現在有更緊急的議題。
千帆好像和仗助君關系不錯,在我面前倒是喊着仗助君的敬稱,但可能私底下已經到達能當“僚機”的友好程度了,坐在我的右手側,一直顯得坐立不安。
包括我和吉良吉影在内,參加聚餐的共有七人,東方仗助以及東方老師是早就确定的人選,其它人,都是我昨天才決定好邀請的。
一位位客人接着到來,先是東方仗助和東方老師,朋子笑着同我打了招呼,坐在了熟人吉良吉影旁邊,兩位大人很快熱絡地攀談了起來,仗助君掃了我一眼,挨着母親坐下。
接下來到場的,是隔壁班的山岸由花子,這位與我也算是從幼兒園開始的青梅青梅,但關系甚至不如認識三年多的千帆,她天生孤僻傲慢,我有時懷疑我就是她唯一的朋友。
由花子掃了在場衆人一圈,看到千帆時,發出了輕微的哼聲,冷淡矜持地朝我點點頭,最後坐在了東方仗助的旁邊。
長桌一共是4x2的八人餐桌,現在對面已經坐滿,千帆的旁邊卻沒有人坐,又等了五分鐘,最後一名邀請的客人才踩着點到來。
瘦削過度的身材,冷淡銳利的眉眼,名為蓮見琢馬、比我高一年級的少年,讓千帆愕然地瞪大眼,驚呼道:“學——”
看見所有人都向驚呼出聲的她看過來,少女面龐微紅,她羞惱地瞪了我一眼,似乎以為我是故意請她在意的人過來的。
我确實是故意的,并且用了千帆的名義才将這位見過幾面、在書的方面有過交談的少年請過來,但理由可并非千帆想的那樣。
無論是山岸由花子,雙葉千帆,還是蓮見琢馬,他們對我——對這場生日會來說,都隻有一個共同點。
他們身上,都藏着秘密。
有人的名字出現在音石明的情報本上,有人的身世籠着詭谲的陰影,有人天賦卓絕卻又行迹可疑……
我與這些人的聯系,是小林松子也沒有了解過的,吉良吉影就更不可能知道。
既然吉良吉影這麼想了解我,那就讓他了解得透徹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