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就像您在電話裡隐瞞了部分信息一樣,我也對您隐瞞了信息。”
我放松了表情,站在他身邊,假笑着問道:“你現在是确認了什麼,決定坦白從寬?”
“您是在日本時間4月14号早晨,意大利的13号深夜打電話給了我,那時候我跟您說的版本是:我是在意大利時間12号晚上九點時第一次發現了她身上的問題,并沒有多少時間探究——這一點上,我撒謊了。”
初流乃坦然地說着,
“實際上,我的母親在4月7号拜訪了日本,她當天晚上回到家中時,我就意識到她的情緒有點不對,于是請假在家中觀察。8号晚間,我第一次在安靜的環境裡聽到了振翅的聲音。10号中午,聲音變得越發明顯,在白天嘈雜環境中也能聽到。11号上午,除了振翅聲,我還聽到了鋸齒磨削的聲音。12号早晨,我聽到了特别的聲音,像是破殼一般。”
我開始時還能勉強維持表情平靜,但随着初流乃聲音平靜地講述着他的“母親觀察日記”,望向他的眼神忍不住動搖了起來。
初流乃瞥了我一眼:“請不要用看變态小孩的眼神看着我,吉光表姐。”
“很明顯嗎?”
“對您來說,非常明顯。”他禮貌地給出結論,又禮貌地開始為自己“辯解”,“雖然我對母親沒有多少感情,但她畢竟是我的親生母親,提供給了我基本的食宿條件,所以我不會放任她出事。不過,很可惜,母親身上發生的變化并不在我的理解範圍内,也不在科學的範疇内。所以,最理智的辦法,就是靜觀其變。”
我半是敷衍,半是認同地點了點頭:“很有道理。”
”接下來的事情,您可以猜一猜?”
我歎了口氣,溫柔地笑起來:“以你的聰明,肯定能猜得出來,柳子身上的變化與日本之行有關,我作為柳子唯一見面的親戚,在這件事上有着極大的嫌疑。可惜你處于被動狀态,貿然打電話給我隻會引起我的警覺。隻能賭一把,等着我給你打電話,并确認我對此事的态度。”
“說得很對。”
我笑得越發溫柔:“我當時心情煩躁,沒能完全隐藏好自己的情緒,想必我的焦躁在一定程度上博取了你的信任,讓你認為我不是這件事的主謀。
“同時,你家中除了你與柳子,還有你的繼父,你應該早就确認過,母親身上的詭異聲音隻有你能聽到——這是‘特殊’,也是解決此事的線索。你可能沒有具體思路,但沒有其他辦法的情況下,一定會被我透露的神秘力量吸引,想到杜王町一探究竟。
“……隻是,你為什麼能夠這麼果斷地乘飛機趕到這裡?還有别的因素推動你嗎?”
說到這裡,我已經有點繃不住溫柔的表情了。
這家夥似乎完全沒注意到我的表情,意思意思地鼓了鼓掌,然後再次望向墓碑:
“有一件事情,您應該猜不出來:母親雖然與我關系不算好,不太喜歡回憶過往,但也并非什麼都不願意透露,尤其是在醉酒以後。”
他頓了頓,然後說道:
“她曾經說過:佐和子有一群看不見的朋友,如果是她愛的人去觸摸它們,就能得到祝福。
“我本來以為那隻是個玩笑的。”
我沒有繼續假笑,癱着臉,很捧場地問道:
“現在呢?”
金黃色的人形在少年背後勾勒而出,我沒有反應,直到它抓住了我的手,将冰涼的東西塞到了我手上。
這觸感我很熟悉,剛剛還摸過。
我看着這隻被草繩團團捆綁的血色蝗蟲,心情越發微妙:
“我想過你在很多地方撒謊,但這一點,是我一直沒有想到的。”
初流乃嘴角隐約翹起:
“這是最後一個謊言。
“我的母親已經沒事了,姐姐。”
“哦,我的母親還有事呢。”
我不想給出讓他更得意的反應,無視了他眼底漸漸鮮明的笑意,低着頭說道,
“你來到日本,最初對我的信任很低。不過,通過向熱情的公寓管理員詢問我家的情況,同時利用替身闖入我家,找到我今天沒帶在身上的情報本後,基本已經排除了我是主謀的可能。
“也許你結合我熱切的追查态度、你母親的拜訪地點,推斷出我的母親與此事有關,又或者隻是單純的直覺,讓你在墓園裡等着我……總之,你立即趕到這裡,等着我。
“你想做什麼呢?親愛的表弟?追尋真兇為柳子複仇?還是向我了解你的特殊能力?”
“兩者都有。”初流乃又把頭微微偏着看向我——這似乎是在他不确定地觀察人時的習慣性動作,“您意下如何?”
我沉默了兩秒,眼神幽幽,心情卻詭異地平靜:
“老實說,我其實并不喜歡意料外的狀況,我喜歡平靜的生活。
“如果我的平靜被打破了,那就應該我親自修複。因為一旦引進外來者,他們也許會憑着一腔‘好意’,擅作主張地曲解我的本意。
“然而,我今天早上遭受了一點打擊,領悟到了一個問題。”
初流乃捧場地“嗯?”了一聲。
我歎了口氣:“我是個弱者。”
“現在的局面,我已經無法在自己掌控全局的前提下,獨自解決。
“某位很有經驗的前輩也‘開解’了我,推薦我與某人并肩作戰。”
我注視着認真傾聽的初流乃,慢慢說道:
“可我以為,比起對我滿懷善意的正義使者,還是聰明、理智、冷靜——并且不怎麼在乎社會規則的壞孩子,更适合成為我的同伴。
“你願意嗎,初流乃?”
我的表弟握住了我的手,但他沒有立即答應,而是問道:
“……不怎麼在乎社會規則?”
“我讓我的一個朋友去機場替你‘接機’,在遍尋不到的情況下,擔心你在日本失蹤的他‘不得已’向機場人求助,确認今早抵達日本的意大利航班裡有沒有一個登記護照真名為喬魯諾·喬巴拿或者汐華初流乃、發色黑金夾雜的少年——你猜結果是什麼,喬魯諾?
“你再猜猜看,那個航班上不知什麼原因暈倒在廁所裡的空姐,跟我朋友說了些什麼?”
初流乃表情不變,但動了動耳朵。
我一臉正直與誠懇:
“我知道你來不及辦護照,可替身能力雖然好用,也别用來偷渡啊?”
“……”
“不過,沒關系!”
我握緊他的手,熱情地晃了晃,張開一個做作的笑容,
“姐姐我啊,最喜歡壞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