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去百旺鎮,周姃一見到紀老三就是一副非常吃驚的樣子,還向他追問本家是在哪裡。
何氏看出了一些端倪,就主動上前去告訴她紀老三幼時便同家人走散了,本家這個問題紀老三自己也不清楚。
周姃沉默着點了點頭。
“可還記得家中有什麼人?”
“夫人可是……”
“我母親有個幼時的玩伴,也姓紀,叫紀媤……”周姃一邊說一邊還仔細端詳了紀老三的面容。
“紀媤姨母原本有三個哥哥,可惜小時候走散了一個,還是和他們的母親兩個人一起走散的。”
一聞此言,何氏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她指着紀老三的手抖個不停,聲音也因為激動而變得有些發顫:“他……他就是同母親一起走散的,他……家中還有兩個哥哥……兩個妹妹……”
“在哪裡走丢的,可還記得?”
“就在我們萬安縣,一二十年前我們把萬安縣都找遍了,都沒找到他家人的消息……”
“隻找了萬安縣?怎麼不多找些地方?”
“一出門就是要使銀錢的,我們這下鄉下人忙活一整年才将将能吃幾頓飽飯……”
“明年……明年我們打算想想辦法再去遠些的地方找一找,在太康府裡面多跑些地方……”
“為何?”何苦到這個年紀了還要開始折騰呢?既是沒有多餘的銀錢,不如留着多吃幾頓飽飯,周姃有些不解。
何氏笑得有些勉強:“是為了我們娍丫頭,我們娍丫頭的爹娘都不在了……我和她祖父年歲也不小了,陪不了她多久,若是日後能看到她成親,能知道她在夫家過得好便也罷了,可若是沒等到那天……”
“到時候知道她身邊有人會為她操持,我們心裡頭也能好受一些。”
“銀錢上,他們不必為我們娍丫頭操心,我和她祖父這些年也給她攢下來一點兒,雖說沒多少,但也夠她傍傍身了,我們此番尋他們就是想讓孩子知道自己身後還有個家,若是日後受了磋磨,能有個地方訴訴苦……”
之前,何氏還有過想讓自己娘家的人幫忙為紀娍操持的心思。
直到前兩年,她的哥哥和弟弟相繼離世了。
她嫂子是早就不在了,哥哥家裡剩下三個兒子和兩個女兒,五個孩子裡頭除了小兒子都已經成家了。大侄媳婦是個病秧子,生了孩子之後身體就更差了;二侄子是個膽小怕事的,在外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三侄子倒是個懂事堪用的,但是還沒成家,怕是也撐不起來……
她弟媳倒是還在,可惜生的那兩個兒子一個比一個混賬,竟沒一個願意贍養自己的母親的,兄弟倆因為這個撕破了臉皮不來往了。她這個做姑母的好心上門相勸,竟被這兩個侄子和侄媳婦一先一後給趕了出來。
何氏本就因為弟弟突然離世而心慌不已,她怕自己哪日也這般長睡不起了,到時候她的娍丫頭就沒人管了。
後面她又被自己的侄子給趕出了門,徹底斷了她找娘家人幫娍丫頭操持的心思。
于是,她就又想起了紀老三那邊的人,這兩年就經常念叨着讓紀老三出去打聽打聽,看看能不能摸回來一點兒消息……
當然,何氏自己也知道找到紀老三家人的可能性很小很小,畢竟已經過去了四十幾年了。
所以今日,她才會在周姃面前失了态……
“隻是為了娍兒一人麼?紀枝呢?”見何氏眼眶紅紅的,周姃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而是轉頭看向了紀老三:“您一直都是這個名字?”
紀老三搖了搖頭:“之前的名字……我也已經忘了……”
周姃蹙眉,她記得紀媤姨母講起過她的三哥哥與家人走散時還不足五歲,若如此他不記得自己的姓名也是情有可原。
可他是同自己的母親一起走散的,他的名字他母親總該知道,總該要告訴他的,難不成……
沈思至此,周姃的眉心微動。
若是當初在走散之後不久他們的母親就去世了,那現在的這一切就都能解釋的通了。
為何他會不記得自己的姓名,為何他會不知道自己的出生地是在哪裡,為何他不記得自己的兄長和妹妹,為何他會在這山腳下一待就是幾十年,為何他這些年尋親沒有一絲進展……
又或許,紀媤姨母走散的那位家人并不是眼前的這一位。
“娍兒的名字是您給起的?”
“算是我娘給起的,她臨走之前拿着樹枝在牆邊刻下了這個字。”紀老三看起來還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他這副模樣可是把何氏給氣得不清,她咬着牙重重地呼了一口氣,然後轉頭對着周姃求到:“夫人,能不能麻煩您告訴我們,您那位姨母現在所在何處?”
周姃并未回答何氏的問題,而是看着不遠處正和朵兒鬧作一團的紀娍:“女子善思,成大事。”
這句話還是紀媤姨母同她講的。
紀媤姨母說起過自己原本還有個妹妹,可惜剛生下來沒多久就去世了,那個孩子的名字就是紀娍,一女一成。
細究起來,紀娍這個名字确實算是紀老三的母親給起的,畢竟用的是當初她留下來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