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老祖宗傳下來的。”
“那老祖宗又為何會知道這些?”
“這……”
“那是因為老祖宗遇到這些困難的時候沒有得到那些所謂的神靈的庇佑,便隻能靠着自己的頭腦和雙手去搶救自己的田地和糧食。”隋言意邊說着邊不動聲色地掏出了火折子示意楊奪錦去搬些柴過來。
“沒錯!我們人不論是架橋建屋還是挖渠鋪路,不論是種田養殖還是為商做匠,全都是要憑着自己的雙手和頭腦的。”
“在這世上,我們最應該相信的是我們自己,是我們的雙手和力氣,智慧和能力,決心和膽魄,而不是相信那些要用人命去獻祭才能保佑我們的邪神……”
“你們想想看,祭品生意如今已經做成了,那日後被換上祭台的姑娘隻多不少……”
火堆重新燃起,紀娍的臉上和眼中被火鍍了一層淺淺的暖橙色,看上去分外的堅定,看起來格外地讓人心安。
“可……這事情實在是太大了,我不能就這麼相信你們。”
“再說了,我們家的姑娘也不一定就在那木樓裡。”
紀娍沈思了一下:“你們這裡可有紙筆能借我用用?”
“你要那些東西幹嘛?你又不會寫字!”李至扯了扯她的袖子,在她身後咬着牙悄悄說道。
紀娍沒有理他。
“……”
“那個讀書人呢?他那兒肯定有!”
“你們等一下,我去同他借。”
“讀書人?他也是來找人的?”
白鬓婦人搖了搖頭,扶着柱子有氣無力道:“那讀書人姓魏,他原本就是住在這裡的,偶爾會到街上去給别人代筆,我一開始到這鎮子來上找青姐兒時……沒有地方休息,就是他帶我到這兒來的。”
“那煩請……将那位讀書人也一起請來吧。”既是給人代筆的,那字肯定寫得不錯,紀娍琢磨着,反正那毛筆她也用不好,索性讓他也一起來,等下給他筆工錢就行。
“你……要寫什麼?”
說這話的的那位婦人,紀娍已經留意了許久了,她一開始就不似别人那般擠在人群裡,也不似别人那般焦急地問個不停,而是一個人遊離在人群之外,來來回回地踱步許久。
“記下你們孩子的姓名還有失蹤的時間,然後去打探她們的消息……”
“去哪裡打探?花閣?木樓?”
“那麼危險的事情,你一個姑娘家如何做得?”
“你不是說那裡頭可以用錢贖麼?我們用錢贖……”
“按下葫蘆又起瓢……不能治本,那這事情不如不做。”
“若是繼續讓他們從這之中得利,若是那湖邊祭還要一年一年地辦下去,那這生意就會長長久久地存在,整個太康府的女子将一生都不得安甯。”
“在家做姑娘時要擔心被選上祭台,還要擔心被拐子當作物件給賣進木樓,最後替别人上祭台。”
“就算是日後嫁人了,還得擔心自己的孩子被選上祭台或是代替有錢有勢人家的孩子上祭台……”
“這些……并不是我今日來找你們幫忙的目的。”
魏姓書生擺好筆墨,将十幾個孩子的名字和她們失蹤的時間全都寫了下來,紀娍待紙上的墨水幹掉之後将那張紙疊好揣進了袖口。
她取下錢袋,正要給那書生數錢時被楊奪錦給攔了下來:“你總得留些事兒讓我們幾個表現表現吧?”
“那就隻好讓楊将……讓楊叔破費了。”紀娍想都沒想,一把就将自己的錢袋子收了起來。
楊奪錦摸出兩塊碎銀子給那書生遞了過去,那書生不住地擺手,一個勁兒地示意他不收,楊奪錦當沒看見一樣,一擡手就将那兩塊碎銀子擲在了書生面前的桌子上。
魏姓書生有些為難地看向了紀娍,紀娍沖他點了點頭:“收下吧,遲早用得上的。”
書生收了筆墨,拿起銀子就出去了。
“該說的都說了,該問的也都問了,那我們走吧。”
紀娍他們剛準備離開,黑臉漢子站出來将他們攔了下來:“你們要到哪去?不是說要幫我們找孩子麼?”
“我們現在正是要幫你們去找孩子呢。”
“明日卯時末,我們會再來一趟。”
“希望各位今天晚上能好好考慮一下我的建議……”
紀娍從他身旁繞了過去,邁着略帶沉重的步伐走出了那座破落的院子。
“去哪?”李至耷拉着腦袋走到她身邊。
“去……找個地方吃飯。”
“真的?”
“當然了!”
眼下已經申時二刻了,紀娍自己也早已經餓得不行了,更别說其他人了,她也是沒料到竟在那座院子裡花費了如此多的時間。
是以,帶着油星兒的熱湯面剛一上桌,幾個人便再也顧不上其它,隻知道低着頭吃面了……
李至和楊奪錦一如既往地狼吞虎咽,三碗起步,小婵一如既往地隻吃了小半碗就放下了碗筷,隋言意也是一如既往地挑挑揀揀,先是把筷子擦了又擦,又是把面裡頭的青蔥挑了又挑,紀娍也是一如既往地先抱着碗把熱湯喝了個淨,找夥計重新加了湯之後才開始慢吞吞地吃起面來……
率先放下碗筷的小婵起身準備去結賬,卻聽見旁邊傳來了似曾相識的聲音:“夥計,兩碗素湯面。”
小婵回頭,與那人目光相撞:“蘭兒姐姐……”
“小婵?你怎麼會在這兒?”那位叫做蘭兒的女子扯着小婵坐下,一把将手裡頭的縫着雨布的鬥笠扣在了小婵的頭上,然後滿臉警惕,看向四周……